下九流是:一流高台二流吹,三流马戏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配九娼妓。(高台指唱戏的。吹指吹鼓手,推是剃头佬之类。修指修脚,配指配种。)
不过,三教九流,对山里的百姓来说,太高太远的巴结不上,一般都尊敬读书人。
马六上学时,他爹就交代他:“娃子,好好念书,书里头有大肉白蒸馍。”娘也嘱咐:“等你上学认了字儿,过年写对联再也不用黑碗底坎圈儿。”
呵呵,这有些事啊,他总是不尽人意,马六生就一个流逛蛋,枣核解板不是大料。在学校学不进去,先生老揪他的耳朵。放学回来也是惹祸妖精,尿到人家小娃的鞋洞里,屙在人家倭瓜里,邻居街坊三天两头上门告状。爹娘也就心凉了:“命里没有不强求,仰板儿脚尿尿,他想流到哪儿算哪儿吧。”
但马六却不这样悲观,正经书看不进去,闲书倒看了不少。
古来多少英雄豪杰,有几个念书成气候?大都是杀人放火,拉起人马占山为王。他就想啥时候俺长大了,也一条枪打出去,就占了长乐县的长乐坡,手下招上几十号兄弟,天老大他老二。
可是,他也只能想想,社会主,义的枪杆子打的就是他这种人。每次看见黑洞洞的枪口,他腿脚都打颤。
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全面发动,这股浪潮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波比一波大,一波比一波狠,这个本藏在西北山区的小县城也响应国家号召,大刀阔斧的跟着干起来。
1973年,文,革推动到最凶猛的地步,满大街大字报,满大街红卫兵,手艺人,文化人让批的不成样子,每次批斗,马六都会给这些个人脖子挂一扇磨盘。
农村出身的朋友肯定见过,这一扇磨盘足足有一百来斤重啊,你想想,一百来斤重的东西挂在你脖子,你能坚持多久。
被批斗的同志实在顶不住,额头上冰冷的汗水一阵阵的往下流,只要脖子一低,后背蘸上水的皮鞭子吃着风忽忽而来,马六最喜欢的就是看到这一幕,用他的话说,“不打倒他们,我还有山头吗?”
这话有道理。
20岁的马六这两天不见了,老是坐到县西头的天台山下,批斗也不见他喊,也不见他给人挂磨盘。
原来,他是要寻思着干一件大事。
要想在这庞大的造反派队伍中立足,就得来一剂猛药,让县革委会,甚至是地委(那时候不叫市,叫地。)也知道自己马六是如何响应毛ZX号召,如何跟旧社会的一切作斗争,不然,整天跟在这帮人屁股后面后面溜,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不错,马六是有梦想的,就算是造反派,也得是闻名天下的造反派。
他把目光盯上了县天台山旁边那块立了一千五百年之久的醴泉铭碑。
文,革已经铺天盖地地展开七年,牛鬼蛇神,地主乡绅,上中下九流批死的批死,关押的关押,打砸的打砸,现如今就剩这块碑没人动,为什么没人动?
县里有一个传说,唐太宗李世民在此地避暑时,发现地上湿漉漉,用拐杖一捅,捅出个泉眼来,泉水清澈,甘甜可口,文武大臣满欣欢喜,全都饮用这里出的泉水。
没想到,却在这里出了一件大事,什么事?
梦斩龙王。(这个故事家喻户晓,我就不仔细讲了,大家往下看故事就行。)
突然间,这泉眼越来越大,有人听到泉眼下巨浪拍打的声音,仿佛泉眼那头就是大海。
天降大雨,大于足足持续三十五日,一夜之间山洪暴发,修建的离宫尽数被摧。
雨还在下,没有一点要晴的日子,百姓受灾严重。
唐太宗得高人指点,下令给魏微,让他撰写碑文内容,记录醴泉之事,欧阳询书写将其雕上石碑,又命城中的工匠,造了一直巨石赑屃,背驮铭碑,压在泉眼之上。
果然,就在泉眼被赑屃驮着铭碑盖住后,天空突然放晴,但这片避暑之地已经一片狼藉,后来在李治,武则天手里都修建过,架不住岁月和战争的摧残,终究埋在黄土之下。
人们口口流传,这铭牌之下压着龙王,你耳朵贴在龟身之上,会听见海浪的声音,谁要拆了石碑,长乐县将大祸临头。
所以直到现在,那碑依然稳稳立在那,造反派闹得再凶,也没人去碰。
一心想干一件大事的马六,他决定要开创历史先河,推倒这块已有一千多年历史的铭牌。
这块碑为石灰质,高8尺,厚8寸,上宽2尺有7,下宽2尺有9,身首混为一体,螭首云龙环绕,沙石赑屃驮着。
马六站在这碑下面,抬头一瞅,这家伙太大,还不好弄,不过又想想,如此巨大碑石要是倒在他手里,那可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晚上灌了一斤白酒,带着几个后生,拿着手指粗的麻绳,豁出去了,就不信把这铭牌拉不倒。
那天晚上,电闪雷鸣,伸手不见五指,功成名就全看今儿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