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很紧张,“但是什么?”
“每个人人生都会有一劫,过得去,辉煌,过不去,就像我们……”
“难道邪琴会因此事……?”
“他是天命所归,希望老天会眷顾他。”
高一四班后排角落里那个座位,从今天起开始空了出来。
连沉毅为了不让我出走这件事衍生出其他麻烦,硬着头皮说我回家了,他帮我请了一周的假。
郁郁葱葱的林带,一改往日翠绿的装束,已换成洁白的银装素裹。高高的白杨树枝就像一把把利剑直插云霄。苍翠的针叶松,纹丝不动的挺立在哪儿,高傲地接受着风雪地洗涤;针叶上积满了毛松松的雪球,像披上了洁白的外套。垂柳和垂榆的枝条不再显得那么瘪色,上面缀着的白雪就像朵朵含苞待放的白梅花。
我到家了,但是却怎么也踏不进去家门。我不知道进门后父亲问起我该怎么说,但是心里那股愤怒和冲动还在窜动。
“邪琴,回来了就进来吧。”屋里传出父亲的呼喊。这声音是父亲的声音,只不过有点怪,好像是悠悠飘出来的。
为之一愣,父亲怎么知道我回来?
推开大门,发出吱呀一声,门角堆积的雪被推散,我走了进去。“爸,我回来了。”
“你秀琴婶刚才给炕里喂了一把秸秆沫子,快上炕,外头冷。”
父亲坐在炕上,嘴里那根烟已经燃了快一半。
“爸。”
原以为父亲会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但他没问,跳过这个话题,“出什么事了?”
咽了口唾沫,“没事。”
“有什么事就说吧,吞吞吐吐一点男人的气概都没。”
“爸,你不是说我是开了碑神的碑匠,是不是我会有法术?”
父亲冷笑一声,“呵呵,我们邪琴这是怎么了?法术?你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爸,你先回答我。”
“这个你得问你自己。”
“我自己?”
低头想了想,“爸,我想救人,什么办法都可以。”
“你先上来坐,地上冷,老话说的好,下雪不冷消雪冷,昨天下了一整天大雪,我是整宿整宿没睡,怕雪太大,把咱家屋顶压塌喽。”
父亲这话说的我听着怎么一句也不懂,坐在炕边脱了鞋,“那雪再大,能把咱家屋顶下塌了?”
“这房是你爷手里盖的,有年份了,前两天你王叔来说,咱家房侧开缝了,我正准备找人给咱收拾收拾。”
“爸,这炕哪里烧过,怎么这么凉?我下去看看,是不是火没引上来。”
正准备下炕,“邪琴,你坐下,我就是让你感受感受。”
“有什么感受的?这么冰的炕,跟冰溜块子一样,您这样会感冒的。”
“邪琴,你坐,让你感受你就好好感受感受。”
“感受什么?屁股都快冻僵了。”
“你脸烫吗?”的确脸发烫,屁股却冰的不要不要,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脸烫就对了。你爷活的时候常说,人暖嘴,狗暖腿,腿不暖和冻死鬼,双腿属阴,所以要以暖持之,方能走的更远,头属阳,所以要不断给脑袋降温,这双腿才不会走到沟里去。你现在阴阳颠倒,我希望你先冷静冷静。”
我仿佛有些明白。
“你秀琴婶可能把秸秆塞沫子塞多了,火被压死了,你去塞把麦草,引引火,回来先睡一觉,等你脸什么时候凉了,屁股什么时候热了,我们再谈。”
老实讲,有这样睿智的父亲是我福分。
心里那块石头虽然没有分解,但被父亲牢牢锁住。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睁开朦胧的双眼,怎么不开灯?
“爸,爸?”没人应。心里还想,我爸这腿脚能去哪了?
起身找到灯线,拉了一下,砰!
灯线断了。今天这灯线断的我心中颤抖一下,老感觉哪里不对劲。
“爸?”声音大了一倍,还是没有动静。屋里凄凉的感觉扑面而来。
夜晚,又在茫然里来临,孤独让今夜悲惨,孤独使今夜无眠。混沌的日子,空荡的记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心跳。窗外寒风萧萧,几棵枯树在寒风中摇曳着,昏暗的灯光拉长树枝晃动的影子,显得格外诡异。屋内,悲伤掩盖一个男人的温度,飘荡着一层厚厚的悲沧。
一种强烈而不美妙的预感顿时突上心头。
“爸,爸,爸。”鞋都没穿奔跑出去,对着山间迎着寒风呼喊着,“爸~~~~~~~”
大山仿佛明白我的意思,将回声传的更远。
1996年12月4日晚七点一刻,杜阳县县医院门诊部四楼急诊室,有个叫郞施林的中年人,停止了呼吸,仪器上的波浪降成一条直线,一路奔腾,从未复返。
医生摘下口罩,无奈的摇摇头。
依旧保持着那干枯的树枝,弯弯曲曲地伸向四方,没有一丝光彩,并不引人注目。反而,在寒风的映衬下,有些凄凉,也有些萧瑟。那算不上粗的枝干,在寒风的怒吼中颤抖着,似乎随时都要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