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床到的见到阿园的这趟旅途疼痛而惶恐。
对于现在的薛芷夏而言,人群是最大的刺激源。
每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份如食盐对于蜗牛般恐怖的刺激。
于是她自己在暮色的掩护下出发,小心躲避着标志着人类文明的灯火。
街上遛狗的大爷和亲热的小情侣倒不是什么危险的可能,他们不会走过来和她这个在五月里紧裹身体的神秘女子主动搭话。
但有几次几个学生模样试图推销辅导机构的人晃动在远处,以至于她不得不随时调整路线。
在一群碧眼的外国年轻人忽然上前s小倩yhi后我拔腿边跑,不知道会不会给外国友人留下在中国偶遇意思外形怪物的奇幻印象。
但薛芷夏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只是一路狂奔,在轻轨站的电梯上差点留下了三颗门牙。
傅凉沁听得入迷:“然后呢?然后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薛芷夏继续说。
飞机起航后,她自己一动不动盯着圆角矩形的窗,因为紧张而感到身体处处发痛。
与此同时,薛芷夏还在时刻担心右侧的乘客。
那是个微微秃顶的中年男人,发黄的衬衣在凸起的肚皮上一起一伏。这样的人是恐怖的存在。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让薛芷夏遭遇着难以遏制的呕吐感,并且她不得不做一个保全性命的盘算:假如他转过头来对她说话,那就是致命的威胁和绝亡的试探。
薛芷夏会遭遇他可怕的疑惑、喋喋不休的追问或是一声不响的打量,接踵而至紧张和恐惧会让她在飞机上失措、窒息,然后这只遭到强烈刺激的蜗牛就会悄然休克。
她渐渐发觉到身体的颤抖,于是开始对着舱窗外秘制的黑夜祈祷。
给我持久的安静吧,她想着,愈发怀念那个安全而坚固的蜗壳。有几次她甚至想跳下飞机,落进某个无人的湖泊里。
紧张不依不饶地盘在身上,汗毛在身上根根警觉竖立。
身边的男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嘴,对薛芷夏挤出看似友好的微笑,说一声足以致命的嘿。
窗外,黑暗里偶尔略过一丝光亮,像漆黑铁炉迸出的火星,转瞬即逝。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像脱壳的蜗牛看到了远处的潮湿洞穴。
阿园拉住薛芷夏,她的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两个女人缄默着,只心无旁骛地赶往旅馆。
约好的出租车在机场外等候,一路上司机同样缄默,阿园告诉过他不要说话,她说她要接的朋友会被人的声音吓到,也许,也许会爆炸。
他们精心预谋的计划里,尽可能保持环境的静默是篇幅最多的章节。
破晓的刹那到达之前,她和阿园比第一缕晨曦抢先抵达旅馆。
六楼倒霉的木梯摇晃着试图拒绝四只匆忙的脚,慌乱中薛芷夏连滚带爬磕在楼梯上,同时啃下了人生的第一口木屑。
踏过蟋蟀纷纷抗议不速之客的小径,她开始怀疑有两颗门牙的碎碴钉在了那些潮湿的木楼梯。
因为门牙的位置上有两枚碎碗般锋利的东西割破了她的舌头,冰凉而细腻血液浸透了嘴里的木屑。
她企图吞咽口水,却觉得口里的木屑有一股暖瓶柔软瓶塞的特殊味道,就把嘴里的东西一股脑吞了下去。
阿园打开门,薛芷夏就冲进房间,两只脱掉鞋袜的脚走在地板上,留下了吧唧吧唧的潮湿的声响。
与此同时,有两根柔软的蘑菇拱破了头皮,顶着头发生长出来。
它们越长越长,在她躲进壁橱时差点被迅速合拢的门板夹到。
黑暗喷涌上来,睡意在壁橱内聚集,她听见阿园隔着橱门的呼吸声,那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凌晨,就像一首歌。
阿园在壁橱外一动不动,她将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一天。
"出来吧,已经天黑了。"
阿园停顿了好一会,仿佛是拿起了手机看了看又放回去的片刻过后,她又说:“是午夜十二时,夜行的动物都该行动起来了。”
她小心地探出一只触角,在它碰到了一丝夜的清凉后,另一只触角贪婪地迅速弹了出去。
后来薛芷夏才慢慢痊愈,变成了正常的人。
她的朋友里面,只有阿园,是一个心理医生。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才这样接受了自己以前最不愿意来做的事情了。
她当时想,如果病好了之后,傅凉旭会知道的吧?会重新回来的吧?
但是他没有。
傅凉旭就这么在自己的生活里面,自由自在地生活着,自由自在地做着他应该做的事情。
这个应该里面,没有薛芷夏的名字,好像也不会再有了,即使心里面的伤口,可以慢慢缩小。
但是薛芷夏知道,这个伤口,永远不可能愈合,永远不可能有任何的机会了。
有一天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傅凉旭是不是,甚至都不会再看她一眼,只是当成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