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啊。
午后这些女婢受了罚,到这等时候了,依然并没有人来帮忙给她们收拾了伤处。
这等熬法?
人能熬过去吗?
荣娘好怀疑。
“谁?”里面有人唤了一声。
荣娘一听人喊,不敢回话,小跑着离开了。
再度回了下人房,靠了墙角儿喘着跑急了的粗气。微歇一歇后,荣娘收回了受到冲击的情绪。她觉得,她得冷静冷静。
可睁眼闭眼,眼前全是黑红黑红的一片。
“奴婢、奴婢……”
“奴隶、奴隶……”
荣娘嘴里念叨了这来来回回的几个词。
奴婢也罢,奴隶也罢,在所谓主子眼中,都不值钱的。都是可以随意处置的。
从未曾的,清晰的认识到。
小命儿没在自己的掌握中,那般的可怕啊。
被打死的奴婢,被打了三十板子的奴婢……她们会这般样,全是因为刘大老爷的一个姨娘小产了。
因为,刘大老爷没了一个子嗣。
所以,那个姨娘院中的全处奴婢们,都得用命为筹码,来填了刘大老爷、刘大夫人这些主子们的怒火。
牵怒如何?
哪怕这里面有太多人委枉呢?
而且,李哑婆还讲了,便是厨房里,也有人受罚了,被活活打死了。
午时。
满府上下,没当差的奴仆都被唤去了现场,亲自瞧了这一场接一场的血腥打杀打罚。说是以儆效尤。
当晚。
荣娘发烧了。
一场大病。
赵春花忙碌在女儿的榻边上,那是忙碌了一宿。
姜汤。
赵春花给女儿生生灌了两碗,为了降温,那冷帕子一条接一条的来回替换着。
这些忙碌,在赵春花望着女儿潮红的脸蛋儿时。
赵春花哭了。
哭过后,赵春花又是替女儿唤了凉凉的湿帕子。
“哪儿可以去采蘋?就在南面涧水滨。”
“哪儿可以去采藻?就在积水那浅沼。”
“什么可把东西放?有那圆筥和方筐。”
“什么可把食物煮?三脚錡与无足釜。”
“安置祭品在哪里?祠堂那边窗户底。”
“这次谁来做主祭?恭敬虔诚待嫁女……”
诗经《采蘋》赵春花已经唱了两回。这是她唯一唱给女儿的摇篮曲。因为,这是一个亲娘对女儿最好的期望。
赵春花是三夫人刘王氏的陪嫁丫鬟。
在三夫人刘王氏出嫁前,这一曲《采蘋》就是对当年的王氏姑娘的祝福。
在赵春花眼中,三夫人刘王氏就是最尊贵的主子。她自然盼望着,女儿荣娘能借得了贵人的几分运气,女儿荣娘能平平安安的长大,让她能瞧见了女儿荣娘的出嫁。
凌晨。
天未亮时。
荣娘的烧退了。
在第二天下午时,荣娘人清醒了过来。
彼时。
屋中就母女二人。
“娘,我们存钱,我们赎身,我们去外面生活好不好?”荣娘也许在病中,整个人脆弱了。她倾述了她心底的愿望。
“荣娘,你怎么会这般想?”
赵春花望着女儿认真的神情,满面的不解。
“我去瞧了,那些受罚的姐姐们……”荣娘讲了这话。赵春花突然明白了,女儿荣娘为何会病了。
这是吓坏了?
“傻孩子。那些人是办坏差事了,才会被罚的。”赵春花安慰女儿,道:“咱们好好做事,莫出差子,主子们是能瞧出来好坏的。”
“外面的生活,哪是容易的……”赵春花觉得女儿打小生活在刘府中,没吃了苦头。总以为外面好呢?
外面好吗?
赵春花的丈夫萧安是刘氏的家生子。
赵春花却不是王氏的家生子,她是被王氏一族在七岁时,买进府里做粗使丫鬟的。外面的日子,在赵春花的心,那才叫一个人间地狱。
生平第一回吃饱饭,是在王氏的府上。生平第一回穿上新衣裳,是在王氏的府上。哪怕做奴婢呢。赵春花觉得,也比她小时候的人间地狱好了无数倍。
外面……
外面赵春花一点也不向往。
“你啊,你啊……”赵春花瞧得出来,女儿还是倔强着。所以,她缓和了语气,说道:“娘带你去真正的体验下外面的苦日子,你就懂了,你如今在福窝窝中。”
赵春花决定,让女儿吃点苦头。
当然,那等女儿养好病以后了。
到时候,赵春花就不相信,女儿还不会醒悟过来。
“若是通过了娘的考验,娘,你答应女儿,咱们赎买自身的身契,好吗?”荣娘求了话,这回,她觉得亲娘赵春花在怜惜她时,已经微微动摇了。
没成功可不怕,千里之堤,治于蚁穴。千里之路,始于脚下。
有开始,就是好开头。
荣娘有毅力,坚持到胜利的结果到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