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普洛乔夫用茶匙敲着茶杯,为自己的话打着拍子,一字一板地说道:“怕什么,现在是真正的工人阶级的天下,戈尔波夫同志做了军队的领导人,他也是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委员,那个科林诺夫少校,他只是一个逃兵,这里的那些泥腿子赤卫队们都是逃兵,他们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要是以往,全部都肃反了,现在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们敢不珍惜…”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内斗,搞阶级对抗…”科林诺夫少校心里想着,矇眬中听见,连长们在地板上铺好铺,打着呵欠,搔着痒,仍然在谈论着工人阶级领导革命的大问题。
黎明前,窗外响起了枪声。赤卫队员们都纷纷从床上跳了起来。科林诺夫少校往身上穿军便服,急得手怎么也伸不进袖筒里去。他跑着穿上鞋,抓起军大衣就向外面跑去。
枪声象炒豆一样在野外的空旷地里噼啪乱响。整个小镇里一片混乱,有人在门边惊慌地、不成声地喊道:
“拿枪!……拿枪!……射击……”
中**队的散兵线击毙了沿途警戒的赤卫军,冲进了小镇里。骑兵在灰蒙蒙的、阴沉的黑暗中奔驰。步兵的靴声咚咚乱响。子弹啾啾地飞行,雪地上混乱不堪的赤卫队员们不断地有人被害人打倒在地上,在中国人前进的路上,倒下了一批批的尸体,鲜血一下染红了洁白无暇的雪地。
在小镇的十字路口架起了一挺机枪。有三十来红军士兵象一条链子似的横街展开。又有一组人从胡同里跑过去。响起了枪栓声,人们往枪膛里装着子弹。从后面的街区里传来戈尔波夫中校高亢的命令声:“第三营的,快点!那是谁没有站齐呀?……立正!机枪手——站到右边!准备好了吗?全连准备……”
但是这个时候,中国人还没有冲到跟前,一排炮弹的呼啸着从头顶飞过来,轰轰隆隆地炸在人群中。机枪还没有有得及开火就被炸上了天。戈尔波夫中校高亢的声音哑了下去。没有人知道他是否活着。
紧接着,中**队排列的散兵线逼近了,他们手中的步枪如同锋利的镰刀一样,不住地收割着人命。
戈尔波夫中校带领的正规部队在中**队的进攻之下,一样分离崩溃,中国人从外面的雪地里,毫无阻力地冲入小镇,遇人便杀。
赤卫队员们又开始逃离小镇。街道上挽马在飞奔。骑手挥舞着鞭子。炮弹箱的碰撞声、车轮的轰隆声、炮架的咯吱声和市郊越来越密的射击声混成一片。小镇入口处,有几挺机枪同时吼叫起来。但只是一瞬间——中国枪手的子弹很快解决了机枪手,只剩下几架空机枪孤立在寒风之中,没有人去代替。
在街道上,一辆卡车在邻近的街角的边上撞到路桩上,翻车了。“瞎鬼!……你看不见吗?你瞎了吗?”车厢里面传来一阵吓得要死的人的愤怒的责骂声。这是戈尔波夫中校,这个全能的有能力力挽狂的布尔什维克,指挥官,也选择了后撤。
科林诺夫少校费了很大的劲把两个连队集合起来,率部向小镇那边跑去。但是赤卫队员们已经成群地从那里溃退下来。并且将他的连队冲乱了。
“往哪儿去?……”科林诺夫少校抓住前面的一个红军战士的步枪。“松——开!……”红军士兵挣扎说。“松开。混蛋!……你跟我缠什么?你没有看见大家都在撤退吗?……”
“敌人的力量太大啦!……”
“他们横冲直撞,碰到就死。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强悍的敌人,他们是死神,是魔鬼……”
“我们往哪儿去?……到哪儿去——往圣彼得堡有方向撤吗?”许多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喊叫。
科林诺夫少校在小镇北边靠近一条小河的地方,试图将自己的连队布成散兵线,但是一批新溃退下来的人把他们的阵线冲乱了。他队伍里的士兵和溃退的人们混在一起,也往北方退却,那那条小河,早就结成了钢铁一般的冰面。
“站住!……不准跑……我要开枪啦!……”科林诺夫少校气得浑身颤抖,怒吼道。
赤卫队和红军士兵们根本不听他的命令。科林诺夫少校只得命令开枪,一挺机枪奉命射击,机枪的火力不断地沿着冰面扫射;赤卫队员们顿时一堆堆地趴到地上,然后向旁边滚过去,之后就向小河后冲去。
“现在是无法控制啦,科林诺夫同志!”麦里科夫拉住他的手譬,紧盯着他的眼睛喊道。
科林诺夫少校咬牙切齿地挥舞着步枪,跟在后退的部队后面走去。部队的惊慌失措造成了从小镇的仓皇撤退。撤退时,几乎扔掉了部队的全部物资。
关键时候,戈尔波夫中校再次扮演了一次救世主的角色,他先是坐车,后来骑马,因此他跑得最快,但是在后方重新调集了一支部队,在长长的雪地上,竖起了警戒线,将那些溃兵拦了下来。
人们没有看到戈尔波夫中校撤退里的狼狈相,却两次亲自看到他力挽狂澜的英雄形像。
在戈尔波夫中校的感召之下,部队经过简单的整合,把各个连队重新集合起来,在戈尔波夫中校的带领之下,投入了反攻,准备将小镇重新夺回来。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满脸通红,大汗淋漓的戈尔波夫中校敞怀穿着短皮袄,沿着正在慢慢向前推进的散兵线来回奔跑,用铜钟似的、激动的声调喊叫着:
“同志们,为了革命,为了列宁,为了证明我们的勇气,请往前冲!……不要卧倒!……前进,前进!……”
红军士兵和赤卫军的混合散兵线密集地涌了上去,仿佛在雪地上镶了一条黑色人形的花边。
从太阳升起的地方吹来寒风。在被风吹净的黑沉沉的天空下面露出了朝霞的血红的边缘。
科林诺夫少校带领一个连队紧紧跟在后面,旁边的麦里科夫紧紧地跟在他身边,用讥讽的语气说道:“戈尔波夫中校同志几乎很勇敢呀,可是难道没有人怀疑刚才他到底在干什么,在大家都一个劲的后退的时候,他到底在哪里?”
“不可否认的是,他再次挽回了损失,挽救了部队!”科林诺夫少校说道。
“如果他真的想挽救部队,就不应该再次发起进攻,而是将部队后撤,撤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时机重新进攻,你没有看到兄弟们的脚都在发抖吗?他们对于打败中国人没有信心…”
“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再退就是圣彼得堡了,整个苏维埃政府。整个民族都将沦陷了…”科林诺夫少校沉重地说道,他的眼神憔悴、焦急甚至有点绝望。
“整个民族?”麦里科夫心里想,“也许不包括咱们哥萨克人…”他忽然滋生了一个念头,决定离开他生死与共的兄弟,因为他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他是哥萨克人,跟眼前这群绝望的人群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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