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沉下脸来:“我吐蕃兵马奉宰相大人召唤,不避凶险,千里而来,大家应该赤诚相待,可宰相大人却是搪塞其词!宰相大人,鸠某不妨把话说明,宰相大人挟大唐皇帝出奔四川,目的是偏安一隅,佛祖真身舍利具有号令天下的号召力,剑南军已然名存实亡,宰相大人要想在四川立足,光有一个光杆皇帝是不行的,还要有佛骨!这一点,连鸠摩如此愚钝之人,都想到了,宰相大人一向聪慧,岂能想不到!佛祖真身舍利,就在你的中军之中,宰相大人举手可得!若是宰相大人肯将佛骨交予鸠某,三千吐蕃勇士,宰相大人尽可调遣,否则,鸠某只有率军回去,向赞普复命!鸠某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宰相大人休怪!”
杨国忠顿时语塞。
那鸠摩聪慧过人,早已把杨国忠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杨国忠要在四川另立朝廷,除了挟持皇帝作为朝廷合法性的官方象征,还要利用民间信仰笼络人心。所以,他离开长安之前,没有忘记大慈恩寺中的佛祖真身舍利。
佛祖真身舍利轻易不能出寺。即便皇帝要迎请佛骨前往大明宫,大慈恩寺也会断然拒绝。但是,这一次情况不同,燕军攻陷潼关,不日就要进逼长安,佛祖真身舍利若再不请动,就会落到叛军手里。所以,当杨国忠以保护佛祖真身舍利为名,命大慈恩寺请动佛骨出寺,大慈恩寺不明真相,立即应允。方丈空明因为要坐镇大慈恩寺,不能远行,便将佛子真身舍利交予了虚远,同时,让执法僧空悔率二十名武僧护持,遂皇帝车驾离京。
虚远、空悔一行僧人,守护着佛祖真身舍利,就在中军之中,距离杨国忠的大帐不远。
佛祖真身舍利乃是佛中至宝,如今不得已请动,原是绝密,外人并不知晓。可却是没能瞒过鸠摩。
杨国忠呆了半晌,知道瞒不过去,说道:“大师有所求,杨某敢不从命!佛祖真身舍利,的确就在军中,只是,大慈恩寺虚远大师亲自守护,杨某须与虚远大师相商。”
鸠摩点点头:“那就烦请宰相大人前去商议,鸠摩在此等候!”
鸠摩的意思太明白了——看不到佛祖真身舍利,吐蕃军便袖手旁观,让杨国忠自生自灭。
现在,杨国忠被彻底逼到了绝路上。
如果没有吐蕃人,禁卫六军虽然蠢蠢欲动,杨国忠如果应对得当,他总还有一线希望。
而现在,吐蕃军出现在了莽山,虽然相距有三十里,但用不了多久,六军就会发现,杨国忠勾结吐蕃卖国求荣的勾当,到那个时候,六军必然震动,陈玄礼也不用见到皇上,便会向杨国忠发难——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用不着圣旨。
若是吐蕃军袖手旁观,杨国忠便只有死路一条!
杨国忠一咬牙:“鸠摩大师请稍后,杨某去去就来!”
……
月光下,金城如同是进入梦乡一般。
县衙大堂上,张兴怀抱郭绣,“明镜高悬”的匾额下,身前的几案中,一支残烛在微风中忽明忽暗,映照着几案上一支签筒,一个惊堂木,一只铁质团扇,以及,一柄血迹斑斑的朝天刀!
夜色沉寂如水,偶尔响起数声犬吠,在空荡荡的街巷中回荡,让这座人去城空的城市,显得更加凄冷空寂。
郭绣偎在张兴的怀里,发出轻轻的梦呓。张兴爱惜地抚了抚她的秀发,浓密的秀发飘柔光滑,如瀑布一般,倾泻在张兴的膝盖上。
这个柔弱俊秀的邻家女孩,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便认定了张兴是她的夫君,她在张兴的怀里,像个孩子一般安然入眠。
都说女孩轻信,但女孩有她自己感知世界的方法,这种方法无法用理性来解释,但是,往往很准!
一阵风过,残烛爆出一个烛花,风中拂过一阵刺鼻的血腥气。
郭绣瘦弱的身子微微发颤,双目微合,眼角却是淌下了两行泪水。
张兴裹了裹披在郭绣身上的披风,轻声说道:“别怕!”
烛花映照下,躺下横七竖八躺着数具血淋淋的尸体。
而在张兴身边的另一张太师椅上,郭从谨仰面靠在椅背上,胸口鲜血淋淋,已然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