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的儿子道:“先别急,饿了一天一夜了,都没有了力气,你们先去磨刀,等我煮饭熟了,大家吃饱了才有力气!那猴和尚厉害,到时我们先围住他,一齐下手打倒他,再去对付其他人!”
强盗们觉得有理,各自拿了自己兵器,磨刀的磨刀,磨枪的磨枪,都准备去了。
老杨在旁边听到了,大惊失色。
要是在自家里出了人命,可不得了!
老杨抽身出来,悄悄走到后园子里,在草团屋外轻轻叫道:“长老!长老!快起来!快起来!”
“什么事?”
孙悟空睡得清醒,见天色还早,老杨就来叫起床,心知有事,出声问道。
老杨轻声道:“长老!我那不孝子带着一伙人来了!知道长老们在这里,正在商量着加害你们!老汉念你们远道而来,不忍伤害,所以来报信。快快收拾收拾,我送你们从后门出去吧!”
唐僧吓得不轻,慌忙把三个徒弟叫起身来,匆匆忙忙拿着行李,钻出草屋。
一边向老杨道谢,一边叫猪八戒去牵马,沙和尚挑了担子,孙悟空拿了九环锡杖,跟着老杨就走。
老杨打开后门,把四人一马放了出去。唐僧四人找着路,往西就跑,老杨回到屋里,悄悄地睡下了。
众强盗霍霍地磨快了刀枪,吃饱了饭,已经五更时分了。一伙人提着刀枪,冲到后园里来,却发现拴在那里的白马已经不见了。
又闯进草屋里一看,人影全无。急忙点了灯火来,在园子里四处寻找,寻了个遍,不见踪迹。
有人忽然看见后门开着,叫道:“从后门跑了!跑了!”
“快追!”
一声大喊,一个个如飞似箭,窜出后园,往西去追。直追到东方日出,才远远看见了唐僧。
“站住!站住!”
“别跑!别跑!”
“跑不了了!看你往哪里跑?”
众强盗大声叫喊,飞起直追。
唐僧听到喊声,回头一看,猛见后面有二三十个人,挥着刀提着枪,凶神恶煞地追上来了。
他心里发慌,叫道:“徒弟啊,追上来了,怎么办啊?”
“放心!放心!老孙去了却了他们!”孙悟空提金箍棒,转身迎了上去。
唐僧一看,大叫道:“悟空,切莫伤人!只吓退他们就算了!”
此刻唐僧的话,孙悟空哪里听得进去,他跑回来挡住强盗,棍子一横,冷冷道:
“各位要去抬胎吗?”
众强盗破口大骂:“秃驴!还我大王的命来!”
一声呼啸,摆着圈子,把孙悟空围在中间,举着刀枪就乱砍乱刺。
孙悟空冷冷一笑,把金箍棒左一伸,右一晃,碰着就死,挨着就亡,把一伙凶神恶煞的强盗打得落花流水,只跑了几个机灵些的,跑得慢的都去见了阎王!
唐僧在马上看见打死了许多人,吓得魂飞魄散,打着马往西就跑,怕人知道了来追拿他。
猪八戒和沙和尚跟在后面而去。
孙悟空见人跑了,抓起地上一个受伤没死的,问道:“哪一个是杨老头的儿子?”
这人浑身发抖,哼哼着道:“爷爷!别杀我!别杀我!那个穿黄衣服的就是!”
孙悟空扔了这人,去追那穿黄衣服的老杨儿子。小杨人机灵,跑得快,所以没死,只是一条脚断了,一拐一拐正在惊骇跑路。
孙悟空三两步追上去,劈手夺了刀来,更不打话,一刀把头就割了下来,血淋淋提在手中。
他收了金箍棒,迈开大步,赶到唐僧马前拦住,手里人头一扬,叫道:
“师父,这是杨老儿的逆子,被老孙割了头来了!”
人头还在滴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眼神尽是惊惧,直直盯着唐僧!
“啊呀!”
唐僧呯地摔下马来!
他倒在地上,正要爬起来,却见那人头的眼睛正在看着他,吓得脸色惨白,尖声大叫:
“拿开!快拿开!”
原来唐僧在马上时,还是从上往下俯视,现在坐在地上,孙悟空个矮,提着人头刚好和唐僧眼睛平齐,还不把唐僧吓得半死?
猪八戒看见孙悟空提头来吓唐僧,把唐僧吓得快晕过去了,慌忙跳上前去,飞起一脚,把人头一脚踢飞,远远地滚到路旁草丛里去了。
他又跑过去,用钉钯挖了个坑,把人头埋了。
沙和尚慌慌张张地放下担子,过来搀扶着唐僧道:“师父别怕!请起!”
孙悟空明知唐僧心性慈悲,并且也叮嘱了他,叫他不要伤人。
然而他不但杀了那些凡人,还把借宿人家那唯一的儿子的人头也割了下来。
割下来还不算,还要提到唐僧面前来晃一晃。这已经不能用凶残二字来形容,分明还是对唐僧的示威,是对唐僧先前骂了他,以及为那两个强盗头子所念祭文的一种报复。
唐僧脸都白了,一半是吓的,一个是气的。
他对沙和尚道:“你走开,不要扶我!”
沙和尚不明所以,看了看孙悟空,孙悟空站在旁边冷着一张脸,似笑非笑。再看看师父,唐僧没有站起身的意思,反而拿开了他的手,坐在地上,正了正身子,把双掌合在了颌下胸前。
紧箍咒!
原来唐僧要念《紧箍咒》了!
孙悟空也发现了不对,正要说话,唐僧的嘴唇已经飞快地动了起来,把《紧箍咒》飞快地念了起来!
孙悟空只觉得头上猛然剧痛,金箍往肉里直勒进去,把他勒得耳红面赤,眼睛发胀,头痛欲裂,滚倒在地。
他在地下打着滚,嘴里厉声大叫:“别念了!别念了!别念了!”
唐僧哪里理他,拿出金钢伏魔的心来,一连念了十余遍,还不住口,还在接着念。
孙悟空痛得翻筋斗,竖蜻蜓,滚来滚去,咬着牙大叫:
“师父!饶了我罢!有话就说,别念了!别念了!”
唐僧这才停了,淡然说道:“没话说了,我不要你跟了,你回去吧。”
孙悟空一惊,没想到唐僧竟然会不顾后果,要赶他走!忙忍着痛,装作不明白,磕头道:
“师父,怎么要赶我走了?”
唐僧正色道:“你这泼猴,太过凶残,不是个能取经的人。
“昨天在山坡下,打死那两个强盗头目,我已经责怪过你不仁。晚上到了老杨施主家,蒙他赐斋饭供宿,又蒙他报信,开了后门,放我们逃得了性命。
“虽然他儿子不肖,但也是他人儿子,与我无关。就算他作恶,也不该就割下他的头来。
“况且你又杀死多人,坏了多少生命?伤了天地多少和气?我屡次劝你,你从来不听,心里没有一丝一毫善念。
“你生性如此凶残,要你做什么?
“我也不想多说了!你快走!快走!免得我又念真言!”
唐僧这一番话,说得没有一丝火气,也没有一丝感情,显然是太过失望,铁了心要孙悟空走了。
孙悟空听他还要念咒,害怕起来,说道:“别念!别念!我走!”
说声走,一个筋斗云到了半空。
孙悟空站在半空云雾里,心中烦恼起来,往东看一眼,又往西看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心里想:
回花果山水帘洞吧,小妖们肯定会笑话,笑我出尔反尔,没有信义,不是个大丈夫。
要去投奔天宫吧,那里得罪的人又多。自己当年反出天宫,后来又弃道入佛,回天宫去恐怕也会受人排挤,呆不安稳,不是能久留之地。当年真是不懂事啊,为何要反出天宫呢。
要去投奔海外仙岛吧,那里都是道家的人,去见他们也没有面子,徒惹人笑话。
要去投奔龙宫吧,一来当年曾勒索过他们,自己没落了再去找他们,说不定也不受待见,二来也低不了那个头去求助于龙王。
要去投奔以前那些兄弟吧,一来也久未走动,那些兄弟早生疏了。二来当年也和他们性子合不来,三来如今他们不少人都去归附了道家或者佛家了。
大哥牛魔王,虽然现在还是逍遥天地间,但自己和他如今结了仇了,不能再去找他。
……
思来想去,不知道去哪里好,真是天下之地,没有我立足之地!
直到此时,孙悟空才觉得自己原来真是个无依无靠的人。
他站在云端里,抓耳朵,挠头皮,摸嘴巴,想了又想,叹气道:
“行了!行了!行了!我还是去见唐僧吧,道家正果,老孙得不了了,只有见了如来佛祖,取了真经,才能得个佛家正果!”
脚一跺,牙一咬,又按下云头,跳落在唐僧马前,涏着脸,垂着两手,求道:
“师父,请饶了弟子这一回吧,以后再也不敢行凶了!一定谨受师父教诲,求你千万还让我保你去西天吧。”
唐僧正骑在马上走路,见孙悟空拦住了路,脸一冷,不说话,勒住马就念《紧箍咒》!
颠来倒去,不停口地念了二十余遍,把孙悟空痛倒在地,金箍儿陷进去肉里一寸来深浅,这才停了念咒,冷冷道:
“你不回去,又来缠我做什么?”
“别念了!别念!我不是没地方去,我是有地方过日子的,但是你没有我,只怕去不了西天!”
孙悟空抱着头尖声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