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何大人下巴微微扬了扬,轻轻哼了一声,却是没说话,只是负手站在台阶之上,望着什刹海。
什刹海依旧冰封,因着没人打扫,去年腊月下的那一场大雪,便是到现在也未曾解冻,散发着淡淡的红光,伴着那岸边的枯柳,这会儿一眼瞧去,却是很有几分枯寂寥落的味道。
这何大人怔怔的看着,却是出了神。
过了没多久,府中便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才去报信的那家丁并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过来,那老者身量不高,圆圆团团的,满脸红光,瞧着很是富态,他蓄着短须,已经是花白了。老者穿一身儿青缎子长袍,质地也是颇为的名贵。
一见到这何大人,老者立刻便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拱手道:“何大人。”
那何大人见了这老者,却也不似之前那般倨傲,他脸色立刻便是改变,变得殷勤而热切起来,似乎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他郑重还礼道:“梁管事,后生有礼。”
梁管事哈哈一笑:“何大人太客气了……小老儿可当不得,老爷还没睡下,这会儿正在书房呢,咱们是直接过去?大人若是口喝了,可先去偏厅喝茶。”
何大人又行了一礼,笑道:“老人家费心,后生直接过去便是,来的时候,家中用过茶了。”
这何大人看似倨傲,实则也是分人的。他尽可以对那些地位低微的家丁肆意嘲讽,态度傲慢,但面对这位在谢府举足轻重,深受谢升信任,其地位甚至可以排进府中前三的老管事的时候,却是就不会那般了。
可见他也不一定是天生傲骨,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说白了,就是欺弱怕强。
要知道,这梁管事看着一脸的笑,圆滚滚一脸和善的样子,其实却也是个惹不得的大人物。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谢升虽然不是宰相,但论起权势来也是差之不远了。而且这梁管事,也绝非是区区七品官儿所能比的。他看上去才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但那是因为保养的好,实际上他都已经是六十多了——这位梁管事是大明隆庆六年生人,当初万历皇帝还没即位呢!
梁管事和谢升谢大人同岁,从小便是伴着谢大人长大的,乃是家生子出身,只是一直未曾改了姓氏而已。后来年纪稍大一些了,便是谢大人的书童跟班儿。谢升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都是他随侍身边。再后来谢升当了官儿,自立门户了,他便是当了谢大人的管家。
一直到现在。
风雨六十余年,从来就是忠心耿耿,随侍左右。
论起和谢升的关系来,便是那些谢升的原配夫人,侍妾之类的枕边人,都是远远不及他。整个谢府之中,谢升最信重的也是他。
这么算下来的话,怕是相当于个四品官也差不多了。
说来也是奇怪,一个是谢升,一个是梁管事,这俩老头儿年纪不小了,却都是精力充沛,丝毫不见老的样子。谢升牢牢地把持住了吏部,而且皇帝这般信重,眼瞅着他还有往上走的趋势,说不得两三年内便能入阁。而梁管事,则是牢牢地控制住了府中的大小事宜,无论是夫人妾侍的采买,每月的月例银子,亦或是城外田庄,名下店面的收益,都是他一手掌控,便是谢升的原配夫人也是沾不得半点儿。
这何大人,在他面前,也实在是傲气不起来。
梁管事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向那俩家丁吩咐道:“好生招待何大人带来的人。”
两个家丁忙不迭的应了。
梁管事伸手一引:“何大人请。”
这何大人谦让道:“还是老人家先请。”
梁管事也没再推脱,哈哈一笑,当先去了,何大人随在他身后,两人往内宅走去。
待两人走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丁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庆幸。娘的,这些人可是不好惹啊,在老爷面前说上两句话,咱就得完蛋!两人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这才发现大冷的天儿竟然出了一身热汗,在身上黏黏呼呼的,难受的紧。不过再看看站在阶下失魂落魄的那俩人,就觉得自个儿幸福多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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