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瑞徽细细看去,这围屏以十扇组合,通体木头打造,不用常见的方格锦包镶,而是露着木骨。每扇之间用锦交叉裱糊,连为一体,可以随意折叠。眉板、下绦环板以及下牙板均雕夔龙纹,下脚则是包着一层厚厚的铜以作套足,看上去颇为华美,更是分量十足,很显厚重。
屏心为木板,表面则是贴着纸。
整个围屏的主体,全都是金星紫檀打造。
金星紫檀并非是一个紫檀的品种,任何一个紫檀都有可能成为金星紫檀,无论是大叶紫檀还是小叶紫檀。
金星紫檀其本质上与其他紫檀无异,只要是有金星的,都是金星紫檀。
而所谓“金星”,指的则是这种紫檀木破开后,经打磨每一个棕眼孔内都会闪烁金星金点。就如同是满天星斗闪烁在缎子一般柔和细腻的夜空中,又像是后世在深夜里,从高空中俯瞰某个大城市,星火灿烂,美丽辉煌。
其实这些所谓的亮点金星,乃是树木导管纤维间的胶状结晶,不光是紫檀木,其他木材也都有,只不过紫檀木格外的名贵一些,因此便被人给神话,过分美誉了。
金星紫檀的棕眼呈绞丝或曲蛇纹,若是侧一角度再看,则呈起伏状的豆瓣纹,若是在阳光下看,正如最上乘的金缎一般闪光,华美异常。
这一面临米芾《天马赋》围屏不知道造出来多久了,但毫无疑问,用的木料绝对乃是至少百年的老料子。其质地细腻光润,宛如上等的温玉一般,表面包浆厚重均匀,颜色则是一种暗灰色,瞧上去很是古朴沉穆。
何瑞徽摸了摸,细腻冰凉。
光是木料便如此名贵,则最名贵的,却是上面贴的那纸。
第一扇乃是这面围屏制作主人的墨书自题序,上面题的名字却是‘恺阳山人’四字。
“恺阳山人?”
何瑞徽不由得一惊,问道:“这是孙承宗孙老阁部当初造的?”
“没错儿。”谢升捋着胡子自矜一笑。
孙承宗当年曾官至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中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更是天启皇帝朱由校的老师,乃是堂堂帝师,可谓是烜赫一时,尊贵之极。
明末的不少大臣,空有虚名,却是没什么真本事的,但是孙承宗显然是个例外,他以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之职差亲临山海关督师,经营将近四年,训练十一万大军,收复失地四百余里,营造关宁防线。
如此功绩,终天启一朝无人能及。
而且此人也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而是实实在在做事的,这等人在朝廷里头呆不下去,被排挤的只好上书请求归乡。不过排挤归排挤,谁是真有本事的,谁是只会夸夸其谈之辈,大伙儿心里都清楚。
只不过因为立场问题,就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是以孙承宗在朝野之间,地位都是极高,威望素著,时人都是敬仰的。
现如今孙承宗回到了北直隶高阳老家,埋头著作《督师全书》《古今中官志》《高阳集》等书,开始著书立说。
谢升道:“这些时日,孙阁老为了帮着老家高阳把土城修成砖城,开始往外发卖一些东西。孙阁老为家乡计,不计个人,实乃大义,着实是我辈楷模。老夫岂能不襄助一二?前些时日让老梁带了一万两银子过去,本意是直接赠与阁老,只是孙阁老忒也客气,非要礼尚往来,硬是让老梁带了这个回来,老夫不好驳了老人家的面子,便是收下了。”
何瑞徽这才了然。
孙承宗现如今正在四处筹资,买砖招募人力,为的是把高阳土城建成砖城。对于朝廷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改建城池这本来应该是朝廷份内做的,结果官府没人做,却是有一个乡绅在做,这简直就是打脸!
是以知道的人不少,议论的却是不多。
第一扇是孙承宗作的序,而最后一扇却是大明一代大儒,黄道周墨书题跋,第二扇至第九扇则是墨书米芾《天马赋》全文。这当然不是原文正品,何瑞徽仔细瞧了一番,返现文末有钤曰:“青宫太保”、“董其昌书”印两方。
他又是一惊:“这是香光居士所文?”
谢升笑道:“然也。”董其昌这个人的人品暂且不去说他,但他的书法,是不折不扣的大明朝第一,师法古人,不求外在形似而注重内在气韵,其书风淡雅清秀,极是俊逸。这一幅字若是董其昌手写,写的又是这般有名的《天马赋》,那其价值,当真是不可估量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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