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心中大恨,这杨荣故意要拆他台吗?
除了解缙,百官纷纷看向杨荣,心里都在嘀咕,杨公这是何意?
莫非文渊阁中,已滋生了嫌隙?
朱棣凝视了杨荣一眼,却道:“其他卿家以为呢?”
刘文君紧张地低着头,等待着什么。
便听众人纷纷道:“陛下,刘主事克己奉公,为人称道。”
刘文君心里松了口气,不禁有几分得意。
可就在此时,却听一个声音道:“以我之见,却是未必。”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循着声音瞧去。
却是张安世!
那刘文君本是心情紧张,想知道谁在给自己穿小鞋,可一看张安世,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素来声名狼藉,他来骂老夫,反显得老夫清正!
朱棣看向张安世道:“噢?”
张安世道:“大家都夸刘文君,却都说他只是什么君子,陛下……难道朝廷的大臣,只要做君子就好了吗?如此说来,臣家里有许多奴仆,他们都恪尽职守,为人忠厚,这不老实的,早被臣打出去了,这样说来,是不是臣的奴仆,也都是君子,都可以做好官,有什么古大臣之风?”
这话一出,许多人顿时色变。
张安世也不是傻瓜,见了陛下的样子,已知道陛下动了真怒。
都这个时候了,还等什么?
于是张安世道:“用道德去评价一个人的好坏,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可问题在于……这道德的好坏,是没有办法进行评价的,就说殿中诸公,凭什么就可以品评别人?”
“所以依臣之见,品评大臣的优劣,应该看他立了什么功,有过什么过失,而不是总君子来君子去的套路,要说起君子,臣身边的人,都夸赞臣是君子,可又有什么用?”
百官:“……”
说实话,张安世突然冒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病。
大家夸奖刘文君,与你何干?你自己凑上来干啥?
解缙脸色阴沉,却憋着没有发作。
可到了这个份上,刘文君却不得不站出来了:“安南侯似乎对臣有成见?”
“当然有成见。”张安世理直气壮地道:“我对所谓的君子都有成见。”
刘文君急了,便朝朱棣拜下,叩首道:“陛下……臣……臣……受此侮辱……张安世大庭广众之下,侮辱大臣……有失臣仪,臣恳请陛下……”
“你想恳请朕治张安世的罪,是吗?”朱棣直直地看着他,却是淡淡地道。
刘文君还未开口。
朱棣道:“好啊……那就治罪吧。”
他话音落下。
突然之间……
殿外竟传出了嘈杂的声音。
百官面面相觑。
此时,有人大呼:“饶命,饶命啊……”
朱棣高高坐在殿上,不为所动。
就在百官惊疑之间。
却见一人当殿押了进来。
此人一身布衣,头戴纶巾,看着像个读书人。
百官们更是惊疑不定。
却在这时,刘文君突然大呼:“儿……儿啊……”
来人……竟是刘文君的长子刘亨。
刘亨挣扎着,发出哀嚎:“爹……爹……有人围了咱们家……围了咱们家……爹……救我……救我啊……”
到了这个时候,渐渐开始有人知道怎么回事了。
当下,便有人道:“陛下……这是何故?”
朱棣对此,充耳不闻,只眼角的余光扫了那刘亨一眼,吐出了一个字:“杀!”
此言一出,押解刘亨刘亨的大汉将军当即拔刀。
铿锵一声。
这人双手举刀,直接狠狠地朝这刘亨的脑袋上斩了下去。
噗……
刀刃入肉,却似乎又卡住了刘亨的颈骨。
刘亨惨叫一声,后颈涌出血来。
人倒在血泊之中,那刀还卡在后颈,大汉将军有些急了,一脚揣着他的脑袋,双手拔了刀柄,方才将这刀拔出。
只霎时间,鲜血就弥漫在整个殿中。
朱棣面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只冷笑地看着这一切。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何况只是区区一人而已。
大臣们有人直接吓瘫了。
即便是太祖高皇帝,也没有当殿杀过人啊。
有人身如筛糠,有人惊叫着后退。
稍有胆气的,也只觉得两腿有些发软。
那刘文君见状,立即发出悲鸣:“儿,我的儿啊……”
他痛哭流涕,一下子要扑上去,却一下子被几个大汉将军死死地制住。
“陛下,这是何故?”
胡广拜下,激动地朝朱棣道:“陛下岂可如此……”
胡广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去看解缙,想让解缙和杨荣一道劝阻。
可惜,这时的解缙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胡广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道:“陛下,不教而诛,是为虐啊。”
朱棣却理也不理,取了御案的象牙龙纹镇纸,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御案上的靑铜镏金荷叶笔洗。
咚咚……
两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却是显得刺耳万分。
随后,又有人被押了来。
这人大呼:“爹,爹……”
这人边叫边低头,一看地上自己兄弟的尸首,整个人瑟瑟发抖起来。
被押来的,却是刘文君的次子刘禹,刘禹一见此情此景,差点吓晕过去。
而那刘文君,已是疯了似的朝刘禹方向去,口里大呼着:“儿,我的儿……”
他面目狰狞,苍白如纸。
口里大呼着,不顾一切地想要奔过去。
以至于几个大汉将军,竟都制不住他。
而高坐着的朱棣,轻描淡写地道:“杀!”
这一次,一柄刀,直接当着刘文君的面,直刺刘禹的后腰。
刘禹身躯打了个激灵,随即……口里还想说什么,刚刚发出一个音节,紧接着,口里便喷出了一口血来。
他扑倒在地,双手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从自己前胸洞穿出来的刀尖,随后,他喷出的血越来越多,双目便死死地看向刘文君。
刘文君发出了怒吼:“为何如此,为何如此……为何要杀我儿子,陛下……”
他已知看向自己的儿子无用,便转身,脸色扭曲地看着朱棣,口里发出了怒吼:“陛下为何要如此?我乃大臣,历朝历代,可有当父杀子,有当殿杀人的事吗?即便商纣王、隋炀帝在世,也不过如此!”
此时,他顾不得什么了。
而百官见此场景,只觉得反胃,恐惧,当然……也有不少人……愤怒。
这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愤怒。
即便草民,都不会如此的虐杀,何况还是士大夫?
朱棣听罢,本是把玩着手中的镇纸,在这一刻,朱棣却突然微微动容,而后,他将镇纸搁在了自己的御案上,而后一字一句地道:“是吗?商纣王和隋炀帝,也不过如此?你的两个儿子,被诛杀,你很痛心吗?”
顿了一下,朱棣接着道:“不要急,这才是刚开始呢,对父杀子,这便是暴虐……”
朱棣站了起来,一步步下殿,他显得很冷静,甚至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喜怒之色,却给人一种残酷的感觉。
他随即一字字道:“督造海船,需要大量的大木,为看法大木,广西、贵州、云南等行省,征发百姓九万三千六百人,入山伐木,其中……掉落山涧者七十二人。又有,遭遇毒蛇、大虫、豺狼而死者四十五人。就这……便死了一百多人。下西洋……去时总计三万二千三百四十五人。可中途疾病,致死一千四百二十三人。遭遇海难而死者,六百五十二人。遭遇海贼,因剿贼战死者,七百五十六人。除此之外……伤残者,不计其数。”
朱棣一步步地走近刘文君:“为了下西洋,多少人埋骨他乡,又有多少人,面对那千层巨浪,在恐惧中死去。郑和曾言,说是海中疾病频发,许多患病者,宁愿跳海,也无法忍受疾病的折磨。更有人,因无法忍受海中的孤寂,回到陆地时,已是精神失常。”
“朕想问一问你。”朱棣凝视着刘文君,一字一句道:“他们难道不是儿子们的父亲,不是父亲们的儿子?他们难道没有亲人?他们受尽了磨难,所得来的是什么呢?是我大明的国威,还有便是那一船船的宝货……这些宝货,是他们用血换来的,是朕当初拿出了内帑,征发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换来的。”
“是啊,对父杀子,有违天和,可……若是朕今日不诛你的儿子,怎么对得起那些客死异乡之人,怎么对得起这么多的将士,怎么对的起朕自己?”
朱棣面色开始变得狰狞起来,他殷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刘禹,道:“现在你竟知道痛了?别急……痛的还在后头呢?”
他话音落下。
又有人被押了进来。
这一次,是刘文君的第三子。
这第三子刘进,进来便立即求饶道:“饶命,饶命啊,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无罪,我无罪!”
朱棣手指着刘进,却是冷冷地看向刘文君道:“刘文君,你来说说看,你的这个儿子,他有罪吗?”
刘文君大呼:“陛下不可再造杀孽了。”
朱棣冷着脸:“这是杀孽吗?”
此时,有人冷不丁冒出一句话道:“这是福报!”
说话的是张安世,可惜,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刘进的求饶所淹没。
朱棣继续凝视着刘文君,冷冷地道:“朕再来问你,这就是你所谓的杀孽?好,那朕问你,朕该如何……向那些死难的将士交代?朕又怎么向朕自己交代?朕将宝货给你,你拿去卖了多少银两!”
刘文君似乎眼泪都已哭干了,嘶哑的道:“十……十四万两……”
“好一个十四万两……”朱棣冷笑道:“你那宝货,数目乃栖霞的宝货数倍,可价格,却不到栖霞的一成!朕再问你,都卖给了谁,你从中得了什么好处?”
朱棣咬牙切齿,他怒了,一种自心底深处发出的怒火,已弥漫了他的全身。
朱棣道:“朕原以为,像你们这样的人,会拿走朕一点好处,可能拿走一成,也可能拿走两成,朕没想到的是,你胆子大的很,你敢拿走朕九成的好处,就……朕入你娘的,你竟还是君子,还你娘的两袖清风!”
这一下子……大臣们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一个个倒吸一口凉气。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此时,便听朱棣道:“杀,给朕杀,一个个……他全家四十五口……所有男丁,都给朕杀个一干二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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