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
张天明莫明其妙地看着对方,摇摇头:“请问有什么事吗?”
“噢我的老兄!”戴龙激动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说,“你还不知道刚才会议上,你站起来的那一刻代表了什么吗?”
“代表了什么?”
“我的老天爷!我们。”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张天明,“是同一类人,你知道吗?噢!广阔神秘的外太空将对我们展开怀抱!”
这一刻张天明毫不怀疑,对方眼中多少有点晶莹的泪水。
“你别忘了发射失败的下场是什么。”
“当然,我当然知道。但也足够给人类族群铭记一辈子,不是吗?”
“这个……”
“老兄!别说了,一看到你当时决绝的神情,我就知道早上那时候我是错怪你了。本质上,我们都是为了目的不惜牺牲一切的科学家!我们是一类人!”
张天明无语地看着他:“戴龙先生,我现在身体有点不舒服,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休息会。”
“噢。当然!我的老兄,当然!你可得好好休息了,毕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算太多。会议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在注意你了,你的脸色一直都很差,要知道,三天之后可就是上太空的体能训练哩!如有需要请随时找我,别让我为你担心。”他很兴奋地,用力捏了捏张天明的肩膀,确认对方可以毫不费力地站稳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张天明关了门,深吸口气,妄图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袋,很奇怪的,大概是受到了戴龙那股热情似火的情绪所影响,他难得地静下心来。一闭上眼睛就陷入了沉睡,他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
他梦见无边的宙宇之上,所有的星辰像是骤然间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它们有规律地旋转着,像是一个在黑暗中不断搅动的漩涡,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见了,意识还停留在那里,五脏六腑被搅碎成星空中的一抹尘埃,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于此同时,各种星球从他的身体呼啸而过,像是一个个飞速运转的巨型圆球,整个宇宙空间都疯狂地震动,轰鸣声像海浪一样排山倒海而来,撕裂了眼前一成不变的黑暗静谧,变成了一个不断燃烧的太阳,燃烧的太阳在他眼眸中放大,燥热炙烤着他,很快,他眼前的光亮变了,像打碎了瓶子那样,整个宇宙一瞬间挣脱了固有的形态,变成了一行行让人眼花缭乱的编码,无法理解,一眼也望不到头的编码。
属于神的编码。
张天明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他惊恐地大喊一声,冷汗津津地在床上挣扎醒来。
时间是傍晚时分。
夕阳从窗口处照进来,像迟到的姑娘那样伏在自己身上,张天明甩甩脑袋,尽力将噩梦从脑海驱逐,他想起身活动,可不论怎么努力,手脚都像被绑住了一样,钝重得抬不起来。
而此刻同样的太阳,在地球的另一边却变得活跃而明亮,它悬挂在正午时分,洒进了兰州市巨石路碧桂宛B栋1209单元户内的一隅。
杨山点了根烟,他克制住了自己想逃离的念头。可陈诚就没有这样的定力了,他走进房间看了一眼之后,直奔卫生间,翻山倒海地吐了一遍。
房间的排布是简直不能用凌乱来形容了。
从太阳光照进来的那处窗帘说起,被扯了一般下来,上面有丝丝血迹,碎落在地上的花瓶和杯子,被子落下去了,盖在上面,空调上的暖气还在运行,闷而且燥热。桌子上有个鱼缸,金鱼已经死了,它们翻白的肚皮浮在上面,水里有吐出的莫名之物,腥臭而浓烈。
主角是躺在床上的这个人。
手腕被割破了,但血流了一半,伤口已经自己结痂。充斥的臭味是他的呕吐物所发出来的,那些黄的白的青的东西杂糅在一起,散发出冲天臭气,死者眼皮上翻,一只手似乎想抓住床沿,侧过身来,但没有成功,那些污秽物从他脸上淌了下来,他另一只手死死地揪在床单上,显然人在临死前遭受了很大的痛苦。头发凌乱,面部扭曲,脸色紫青,应该是呕吐物噎住了喉咙和气管导致窒息而死。尽管形象大变,但杨山经过些许对比,已经认出来此人就是方晓冬的丈夫,谢思军。
厕所里传来冲水和干呕的声音,陈诚肠子都快吐干净了,他痛苦得摆摆脑袋,尽量不去想刚才映入眼帘的画面,但这是徒劳。熏天的臭气仿佛在身边萦绕不断,一想到那些呕吐物糊在脸上,从七窍里面涌出来,蚊虫嗡嗡直飞,他又忍不住,俯下身子干呕起来。
杨山一根烟的功夫,现场观察得差不多了。他带上门,走到客厅把窗户都打开,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抬眼看到楼下的警车进来了,救护车在小区门口也随之赶来。他想了想,又回身去探了探方晓冬的鼻息,对方还处在深层次的休克当中,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楼道被紧凑的脚步声打碎了静谧,嘈杂涌现而来,在杨山眼中,这一幕像一个巨大的蚕茧,丝丝入扣地,包裹住了这迷雾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