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李小墨道:“我开始缝了,你要是看不下去就去旁边坐一会儿。”
李小墨反驳了一句“有什么看不下去的”,两手背在身后站在我身旁不走。我笑了笑,两手扶住尸体敞开的胸腔,用力将两侧皮肉拉拢,然后让李小墨帮我扶一把,我得先上几针才能稳住腔壳。李小墨“哦”了声伸手过来,我很自然地把着她的手让她扶稳第三条肋骨的地方,李小墨也不避开,我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就这么下针缝线,很快将尸体的上半个胸腔缝合在一起。
接下来就是腹部位置,由于没有肋骨阻碍,下面的皮肉很容易拉拢,我一个人就完成了这件事,下了几个大针简单将皮肉缝合,才开始用细针进行修整。尸体已经停放了很久,皮肉早就松弛没有弹性,当然也没有血迹,缝合的过程中我甚至产生了手下不是尸体,而是一个破布娃娃的感觉。看着叶柯父亲那张沧桑刚毅的脸,我在心里不住地叹息,突然又想到,如果哪天我死了,也将躺在这样一个金属台上,由另一个缝尸匠缝尸修容,最后被推入焚化炉里,在高温火焰下烧成一盆不多不少的灰。
人这一生,就这么草草了结了,身后无论是亲人、友人还是恋人,他们的一切,就都和你无关了。
“唉……”
我不由得叹出口气,李小墨屈膝一踢我屁股:“好好做事,瞎想什么,我在呢。”
我不知道李小墨以为我想到了什么,但她这句话,却让我感到无比温暖。我花了大约三个小时,才将叶柯父亲胸腔缝合成型,虽然尸身上残留着一排扎眼的黑线,但由于不是完成品,也不需要修理线头。叶柯是在我即将完成胸腔缝合的时候回来的,还给我和李小墨带了两份盒饭,一直抱歉说没买到更好的食物,李小墨大概也觉得这人心眼不坏,大大方方地说盒饭管饱就行了。
三个小时的工作让我也疲惫不已,我们三人离开验尸房换了衣服,在叶柯的办公室吹着暖气吃了饭,叶柯又给我和李小墨泡了杯热茶,我这才感觉冰凉的手脚开始回温。在验尸房的时候,一门心思想着手上的活,根本没意识到冷,没想盒饭一到,精神一放松,立刻就感到寒气入了体。李小墨是个女孩儿家,虽然体质很好,但终归不太耐寒,我让李小墨在叶柯的办公室多待一会儿,再下去继续晚上的工作。
休息了一阵,刑警大队突然接到报案,说是在哪儿哪儿发现了尸体,目前只有叶柯一个法医处于闲置状态,叶柯只好提了箱子随队出警。我和李小墨两人回到验尸房,我将叶柯买来的材料摆在金属台边的支架上,开始整理尸体的颅骨部分。
首先,将已死亡的大脑规整在颅骨内,用海绵做垫材包裹稳固,再将被锯开的颅骨聚合在一起,用特殊材料粘合,等颅骨定型,这才把掀开的整块头皮拉回原位,下针缝合。尸体的头皮已经剃光了头发,比起那些车祸后没剃头发就送上入殓台的尸体而言,缝合起来非常简单,因为下针的地方能很清楚地看见,针线针眼也非常清晰。
但这一工作也耗费了我将近四个多小时的时间,李小墨一直在旁边给我递材料,虽然是粗步整尸,但我希望尸体的头部能完完整整,这也是对以为老刑警的尊重。将头颅缝合完毕后,我已经满头大汗,让李小墨给我拿了清理用的药水,给缝合线四周仔仔细细擦拭一遍,这才敢松一口气,此时,距李小墨说,我的两只眼睛红得跟患了红眼病似的。
我摘下手套,到水池边用洗手液洗了手,又简单洗了把脸,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我看叶柯还没回来,就给他去了个电话,才知道他们出警的地方在一个下辖县的一个村里,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市内。叶柯问我是不是处理完了,我说是,叶柯忙让我回家休息。
挂了电话,我又检查了一遍尸体的缝合情况,在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李小墨吹灭了已经点了不知道第几根的蜡烛,收拾好地上的糯米,我们一同离开了验尸房。换好衣服走出刑警大队大院时,我笑着跟李小墨道:“看来有你在真的不会出事,你看,这次就没发生起尸的情况。”
“别高兴得太早,万一明天一早你接到电话,说尸体不见了,看你怎么解释。”
我头顶乌鸦飞过,忙问李小墨不会真这么倒霉吧?如果尸体真的不见了,我又是最后接触尸体的人,那真是有理也说不清。李小墨摇晃了一下脑袋让我别担心,反正我已经够倒霉的了,不差这一次。
我一时气极反笑,实在不知道拿这个丫头怎么办,就说请她吃个宵夜,去去晦气,以免真被她说中了。李小墨当然不推辞,我们找了个市区还算热闹的夜市摊,点了不少烧烤,又点了几瓶啤酒,两人边吃边聊,很快就混过了一个多小时。我送李小墨到陈定那儿,自己叫了辆车回家,一不小心,竟然在车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