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中子弹了。
我没有多想,我扶起王叔的腰杆,让他坐了起来。然后,我拖着他,把他移到那张满是扑克的桌子旁边,这样,他就能靠着桌子坐着了。
“王叔!”我摇着他的肩膀,焦急的喊道,“王叔!”
终于,王叔听到我的呼喊,睁开了眼睛。他又以之前那种虚弱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闭回了眼睛。
嘿,还活着!我好像是捡到了希望。
他几乎没有动嘴唇,声音极低的说了一句:“来晚了。”
“什么?”我立即问他。王叔不是没被打中脑子吗,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我就说你该让我扶着走吧,你非要装硬朗,硬朗吧,还是没硬过子弹,我在心里怨道。
他胸口渗出的血越来越多,我摸了一把,满手沾满了血。看着手掌上的满满的鲜血,我有些头晕。
这他妈怎么回事!
怎么跟电影里不一样?
就中了一枪,就流这么多血出来?
不是说好的连中数枪也能继续战斗吗?
晕晕乎乎中,我又想到,既然流血了,那就得止血。对,止住了血,说不定王叔就能撑住了。以前一个新闻不是说吗,有人脑袋中弹了都能活下来。对,止血就能活!这个念头一起,我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四处扭头,寻找能止血的东西。
是的,就算是在心理活动中,我还是不忍心用“死”这个字。我不相信王叔会死,我能救他。
止血,止血,什么他妈的能止血?当然是纱布,可我他妈现在去哪里找纱布?
我按着王叔的伤口,小喘着气,努力的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衣服,对,衣服说不定可以能止血。想罢,我立即脱下了羽绒服。但是羽绒服里边全是绒毛,止血功能应该不太理想。我只好又脱下一件。
毛衣,毛衣也不行,血肯定会从毛衣里的缝隙里流出。
那就只有再脱一件了。或许穿最里边儿的棉衫效果不错。
但棉衫前还隔着一件衣服,看着王叔胸口伸出越来越多的血,我急不可耐,焦急之中直接撸起薄毛衣的袖子,扯好棉衫的袖口,直接咬了下去。
我没想到我的牙齿能有这么大的力量,一咬一扯,衣袖处就被我咬了一大块下来。虽然有些不平整,面积也太小,但应该能凑合着用吧。
然后,我抖着双手,拉开了王叔外衣的拉链。在王叔快速的鼻息声中,他突然微睁开了眼睛,然后缓缓的举起手,按住了我的双手。
他对我摇摇头。
摇着摇着,我的泪水一涌而出。
王叔明白自己是没活头了,不想让我做无谓的抗争。
我放下那块承载着我渺茫希望的布料,失声哭了起来。
因为我明白,王叔要死了。是真的要死了,谁都救不回来他了。
死了,你这个倔强的老头,怎么要死了?明明战场上都能活下来,病毒也没毒死你,你怎么就被几颗子弹打死了?
我不想你死啊!
在越南的故事,你还有好多没讲。
狗肉,也只有你一个人会炖。
香烟,也总是你叫我一起抽。
我他妈一直把你当真正的亲人看呐!
你真不能死啊,王叔。
真的不能死!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都快看不清王叔的脸了。我真想把这些话全抖给王叔听一遍,可我的嗓子里只能发出婴儿般的、最原始的哀嚎,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王叔的眼睛又睁开了,他再次举起手,按在我肩膀上。
“不哭,”他挤出笑容说,“给我抽最后一口烟。”
“好,好,好!”我抹干眼泪说。我往身上一摸,发现羽绒服没有穿在身上。抓过羽绒服,我胡乱的捏来捏去,终于捏到了烟盒。
撕开烟盒,我抖着手,取出一支放到王叔的嘴里。香烟被我沾满鲜血的双手一碰,香烟就上满是鲜红的指纹。
烟雾升起,王叔咬紧香烟的过滤嘴,闭着眼睛轻轻的吸了一口。
然后,他咳嗽了一声,嘴里的烟立即掉了下来。我又抹了一把眼泪,凑过头去,想帮他把烟头捡起来。
低头的瞬间,王叔好像说了句什么。
我侧过头,凑得更近些,想听清。
“要活好。”他闭着眼,低声念叨着,“要活好。”
我扑在他的肩膀上,再次放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