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妤垂下脸,整张脸陷进了阴影里，让人分辨不清她此刻的心情。

柯茉绵侧目过去，心里万分恼火,她气自己刚刚语气太重，又气方清妤这副不愿多言的态度。

“说出你不回来的原因,竟比祝福我和另一个人更难吗？”柯茉绵是想用嘲笑的口吻，开口却只剩下淡淡的落寞。

“就算说了,又有什么意义？”方清妤仍是那一句，说了也只是徒增伤感，又不能让一些事回到从前。

“我想知道,这就是意义！”柯茉绵直勾勾地注视着方清妤，她有她的固执。

方清妤终于看向她，无奈地笑，自己好不容易有了站在她身边的能力，可她身边的那个位置却不再属于自己了。而自己当初做出那个决定的意义呢，柯茉绵就是这个意义所在啊。

意义真的很重要，不是吗？

“我和你爸有个约定。”方清妤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但柯茉绵觉得自己早该想到。

她的双手死死攥在一起，像是隐忍着某种情绪，方清妤默默地望着柯茉绵，犹豫了下，伸手覆上了她的双手。

柯茉绵立即反握住方清妤的手，目光闪烁着看她：“他逼你了对不对？逼你离开我？”

“不是的。”方清妤否认道，“他让我给你成长的空间，那时候你刚进公司，心思没有全在工作上。另一方面，你爸似乎希望我有一个正面的身份……可以配得上你。”

“你也觉得你自己配不上我，所以你就这样听了他的话？”柯茉绵压根不明白这是什么鬼逻辑。

方清妤并不反驳，柯茉绵更来气了：“那你现在觉得你配得上了吗？我告诉你方清妤，我身边从来不缺那些所谓配得上我的人，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喜欢这种事这和配不配得上没有关系！”

“我想有足够的底气站在你身边，我想获得你亲人朋友的认同。”两个人在一起的条件不仅仅只是喜欢，这整个过程，方清妤已经尽力了。

“所以我爸和你约定了什么？”柯茉绵说不出方清妤的话有错，顿了顿问道。

“他说我在美国的这几年不能回来，要给你自由发展的空间。还有……我不在的时间里，如果你还是一心想着我，没有和别人在一起，他会认同你对我的感情是成熟的，不再考虑让你结婚的事。”

“他考虑得可真是周到。”柯茉绵轻笑了声，当年她爸为了让方清妤离开自己真是费劲心思。

“你爸也是为你好。”方清妤听不出柯茉绵话里有话，她至今都觉得柯荣成是个一心为女儿着想的好父亲。

柯茉绵又是一声戏谑的笑，事到如今，她该恭喜她爸如愿以偿了？

柯茉绵扭头看向车窗外，停留了会儿，又回过头来凝视方清妤：“我问你，如果那时候我生病了你会回来吗？”

方清妤不清楚柯茉绵好端端地怎么会说这种话，她皱了皱眉头：“干嘛做这种假设？”

柯茉绵答非所问，仍是平静地凝视着她：“很严重的病，可能会从世上消失的病。”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要真是这样，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方清妤忽然意识到柯茉绵问出这个问题，可能并非毫无缘由，她的神色一刹那冷了下来，“你到底怎么了？”

柯茉绵吸了吸鼻子，微微笑：“我爸下得一手好棋，我该怨他还是怨我自己？”

方清妤不关心柯茉绵怨谁，她只想知道这些年柯茉绵怎么了，柯茉绵不说，她只能心里七上八下地胡乱猜测，又希望这些猜测是错的，从来不曾发生过。

“你不说，我就去问蒋士婕。”方清妤加重了语气。

“她那么不待见你，你还去问她？”柯茉绵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

“我只想要个答案，不在乎别的。”方清妤说得果断。

柯茉绵目不转睛地看她：“这是胆小的方清妤会说的话吗？”

方清妤不理会柯茉绵的调侃，仍纠结在之前的那句话上：“是不是你的胃病更厉害了？”

柯茉绵的身体仿佛被人狠狠捅了个口子，脸色一瞬间灰暗下来，却不愿被方清妤发现自己的伤口，咬着下唇倔强地一声不吭。

方清妤当她是默认了，仔仔细细把柯茉绵看了个遍，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你那时居然不告诉我？为了赌气，连这么严重的事情都不愿和我说？”

“不是的！”柯茉绵连忙否认，又觉得真实的原因很可笑，所以一直支吾着。

“你是想报复我？如果你真的不行了，我却对此一无所知，用这种方式让我遗憾终生？”方清妤知道柯茉绵不会想这样，她只是用言语刺激她说出实情。

“不是！我让我爸去找你，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甚至告诉我你不愿意回来，说了很多绝情的话……”柯茉绵的声音低了下来，避开方清妤的目光不敢看她。

事实被揭开的一瞬间，整个人好像坠入了极度寒冷的深渊里，方清妤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动弹不得。有那么一阵子，她都忘记了呼吸，只是愣愣地看着柯茉绵，难以想象那时的她和死神赛跑的时候是怎样的孤独无助。

但现在还能说什么？又能再去做什么？怕是连后悔都来不及。

“你现在怎么样了？”再纠结于过去的事也是无用，方清妤艰难着开口。

“割了一部分胃，有时还会疼，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柯茉绵故作轻松地说着，可能是心里的苦涩没掩藏好，所以在方清妤看来，她上扬的嘴角太不自然。

有一种情绪在心底蓬勃疯长，方清妤压制不住它，身体已全然被这种情绪所控制。她不由自主地前倾身子，将柯茉绵紧紧抱住，那样不留余力的拥抱，似乎一松手就会失去眼前这个人。

柯茉绵一愣，抬起了双手，环住方清妤的腰，她想贴近方清妤的颈窝，深呼吸感受对方身上让她心心念念的味道，可这样的举动却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对不起……我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那样，阿绵，如果我知道，无论怎样都会回来的……”方清妤有许多话想说，她最不明白的事，是自己只想更好地去经营这份感情，可为何结果却是伤了对方？

“没事了，都过去了。”柯茉绵有些僵硬地回应，说是安慰她，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你对我的感觉更像是妈妈对不对？”方清妤在柯茉绵的耳边轻声问道。

柯茉绵不明所以地点头，又听方清妤继续说着：“那么……依然把我当做一个亲人吧。”

柯茉绵一怔，松开了她，兜兜转转七年，最后却只能回到那样的关系。

方清妤在车座上坐正，语调轻松：“都不能再抱你了，会被辛歆燃误会的。”

柯茉绵配合着笑笑，有些无话可说的意味。

“她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视线永远只在你身上。”

“我倒希望她不要那么喜欢我。”柯茉绵不加思索地接话，顿了顿又补充，“整个生活只围绕着一个人，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