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忙即转身,仔细观察石室昏暗深处,果然有一身着道袍头发灰白的道人坐在角落,目光如炬,明亮闪烁,料定此人修为不弱,小心问道:“前辈如何称呼?”
那人站起来,走至他身前,道:“贫道悲苦,在此相侯多时。从你探身取枣,我便吩咐遨宇神鹫在空伺候,待你跌下悬崖便救你上来。”
苏沐先还没注意,待到对他细细打量之后,惊讶发现他竟真有四条手臂。当即躬身道:“坎门弟子苏沐拜见悲苦道长。道长也是在峨眉山修行吗?”
“你我同为峨眉派弟子,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叔。”
苏沐连忙道:“弟子没能认出师叔,望师叔见谅。敢问师叔是哪一门长老?”
“你师祖一生只收了十个弟子,而峨眉派只有八门,每门一个长老,除去首席长老,还余有空闲一个,我就是空闲的那个。我很少在峨眉派,莫说你初入峨眉,便是入门几十年的弟子,也见不到我。”
“弟子愚钝,师叔说在此相侯有时,既然救我,为何不及早现身警告,也免去我虚惊一场,偏要弟子坠崖才让神禽相救?”
悲苦向阳而立。日光下。苏沐看清了他相貌。那是一张历经过何等沧桑的脸,一条条刀刻般深迹的皱纹布列在脸上,面容没有任何表情,然而那双眼,分明隐藏着数不尽的凄苦。
他缓缓说道:“这属你该经的磨难,我只是适时援手罢了。我来此是想印证传闻,你真有白羽双翅?天生如此?”
苏沐边褪去外衣,边说:“弟子天生如此。与人不同,常被视为异类,但我从不自卑,肤发为娘所生,异形有何不妥?”
悲苦道:“你小小年纪,便有这样见识,实属难得,若我当年也这般豁达,也不至于受尽苦劫了。”
说罢,悲苦大师两手抚摸苏沐翅膀。另外两手细细摩挲他臂下薄膜,双眉微皱。良久不语。
苏沐首次被人这样近距离观摩翅膀,且是个四条手臂的人,心中微感抵触,又不好开口。两眼望着洞顶干咳一声,以示提醒。
悲苦大师似若从沉思中醒来,深吸一口气,道:“我最能理解生来异形的悲苦,多年来我致力钻研此事,世间万物皆有法可循,阴阳正负,水火刚柔,相生相克,有利有弊。我幼时饱经欺凌,人人嫌恶,每到一处便过街喊打,无颜见人,幸得师父一品看中薄资,收为弟子,不敢奢求正果成仙,却也小有成就。我因看惯世人冷眼,是以从拜师那天起,便付出比师兄成倍的努力。这个世界,人魔共存,战乱不休,你唯有比他们更强,才能站稳于世。适才救你的乃是峨眉派四大神兽之一,遨宇神鹫。神鹫听天佑灵狗说起你来,便与我说峨眉派来了一个小怪物。”
苏沐有些纠结的问:“师叔听神鹫说起我?神鹫听天佑灵狗说起我?那天佑灵狗是谁?”
“天佑灵狗与遨宇神鹫在天下齐名,同为峨眉派四大神兽。由坤门长老凝柔道长看管,常跟随其女幽篱出入峨眉。”
苏沐恍然道:“哦,我知道了,就是那条小黑狗,它是神兽?”
“不错。正是天佑灵狗告诉了神鹫。惺惺相惜,我一直想见你一面,以我半生经验,为你尽些微劳。比起我来,你倒美观许多呢。”
苏沐到底经历了一回生死,悲苦大师于己有恩,又听他要恩惠自己,感激道:“弟子与师叔素昧平生,现已有救命之恩未报,不敢再让师叔多费心神。”
悲苦大师道:“无需多说,此乃我一番心意,也算你我有缘。你那臂下薄膜我不解有何用处,不过这翅膀是显而易见,如今便先传你御气飞翔的口诀,令你不借仙剑也能翱翔青云。”
苏沐颇显迟疑,道:“可弟子师从空心道长,若被师父知道,责怪弟子倒无甚紧要,岂不连累师叔背那越矩授业之名?”
悲苦道:“我那空心师弟为人迂腐,一切俱按定规行事,不会变通,万不肯在你承继道统、传你飞剑之前教你飞行,你没有翅膀便罢了,你天生双翅,荒废了不是可惜?这世间修仙者,修为自出窍期以下,皆要靠仙剑飞行,待我传你御气术,借你双翅,定可飞行,你便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苏沐终觉不妥,不如循序渐进踏实,仍谦辞道:“弟子能来仙山修行,已属不易,这次虽无实罪,终是犯了戒条,已让师父不喜,若被师父知道我从师叔这里偷学本领,更是百口莫辩了。”
悲苦急道:“你这小孩,怎地如此愚笨,我一再说你天生双翅,即便我不教你御气,日后你也自可展翅飞行,不然你这翅膀是作何用的?难不成如孔雀般做个样子,吸引异好?”
苏沐附和一笑:“师叔取笑了。”
悲苦大师指着洞外,说:“从这里跳下去,让我看一下你能将翅膀控制到何种程度。”
苏沐苦笑道:“弟子如能控制,何须神鹫救我。”
悲苦大师闻言,便不再让他跳崖,拿出一个包裹,递给苏沐,道:“这里有些干粮,你边吃边用心听我讲。”
见有东西可吃,苏沐一把攥在手中,大口咀嚼起来。
只顾低头吃,耳中听得悲苦大师说道:“人体中有四种气体,真气、宗气、营气、卫气。俗称四气。真气乃生命基础。也是“术”的来源。宗气聚于膻中。贯注心脉,司呼吸,行气血。营气来源于水谷精微之气,行于脉内,濡养全身。卫气是水谷精微之中的彪悍之气,行于脉外,护卫人体不受外邪侵袭。这三气在峨眉派教课中均有详述,我只教你提炼真气。真气又称元气。为四气根本,能将真气操控自如,便可御气轻身,凌足行于空中。生命基础是哪一气?”
苏沐狼吞虎咽,吃得正香,忽听悲苦大师发问,怔了一怔,鼓囊着嘴巴道:“真气。”
悲苦又道:“丹田乃聚气之所,将真气汇于丹田,善于利用。便是御气术的初道。你只需将体内真气的运行速度提高两倍,加上你的翅膀。便可飞行了。”
接着便把真气运功之法详细说了一遍,一再提醒苏沐谨记。
约莫半盏茶时间,苏沐吃了个饱,依言盘腿坐于地上,照悲苦大师所说之法,试运体内真气,炼精提纯,汇于丹田,感到充盈时,一股脑释放出来,疾速游窜周身,一时麻痒袭来,扑哧笑了出来。
悲苦大师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道一声:“勤加练习,七日后再见。”化成一道金光,破空而去。
第七日拂晓,空心道长来到石室,见苏沐正闭目打坐,鼻息均匀,显是将要入定状态,不由点了点头。待他将真气在体内运行一周天,长长呼出一口气,空心才将手中装着干粮的包裹放在地上,无声无息走了。
又过四日,悲苦大师骑神鹫落入石室,并不说话,一手搭在苏沐脉搏,过了一会儿,道:“与我设想有差,倒也说得过去,日后再多加勤奋,可望有成了。”
苏沐问道:“弟子何时能飞行?”
悲苦道:“此刻。”
拿手会意颔首,苏沐脚下一垫,纵跃出去,身子才一悬空,立即平展双翅,真气灌入其中,登时感觉双翅坚硬有质,可操可控,虽不似手臂自如,也勉强能够指向而挥了。
就这样滑翔而下,降落约有百余丈,挥动翅膀,缓缓上升,下落时并不兴奋,反倒有些担忧,此时轻挥羽翅,竟能迎风而上,不由意气风发,脱口长啸一声,回望石室门口站立的悲苦大师,喊道:“师叔,弟子学会飞行了!”
悲苦一脸平静,口只微张,声音却灌彻四野,清晰耳闻:“莫得意,你只是缓行,大多是滑行,离飞行相去甚远。遨宇神鹫顷刻千里,寻常飞剑远不能及,你亦是天生双羽,当与它并肩不落,畅傲青云,方才对得起你那双洁羽不俗的翅膀。”
苏沐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飞禽神兽,哪能与它相比。”
悲苦大师虽没有赞赏,然而苏沐心中已是无比畅快,几曾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不用飞剑便轻身环翔天空?一时间将生来异形的阴霾一扫而空,反暗自庆幸起来。
悲苦注视着苏沐在崖壁前的半空中不住盘旋,见他已能飞行无碍,望空说一声:“贫道去也。”
苏沐闻声下视,已不见了踪影。忙即敛翅俯冲,飞进石室,急声道:“师叔,弟子以后去哪里见你?”
音荡山谷,随风散。
悲苦大师走后的几日里,赵无名初尝飞行乐趣,每天早早醒来,在绝壁一侧山谷中来回飞翔,同时也不断练习自己对翅膀及自身平衡的控制。
至于空心立下的戒条,早忘到八爪国去了,他心中无愧,本就不该在此受惩。在山谷中看到野果,便顺手摘来,边飞边吃。
到了月末最后几日,苏沐能够从大雁身上拔毛,让大雁惶惶然找不到敌踪,速度可见一斑。
他童心未泯,见到金顶断崖北面有飞禽掠过,便忍不住追上去逗弄,搞得这一带鸟雁绝迹,空中只他一个白影行来游去,好不自在。
月满,空心道长如期而至,携苏沐回到坎门。
众师兄都是冷眼看他,不愿与他为伍。苏沐“淫贼”的称号已是令他在峨眉派八门声名鹊起。
倒是同寝室的三人走来,问了些话,周寻医拍拍他肩膀,大有惋惜之意。
莫寻欢目光闪躲,不敢与他正视。
只嘭嘣一人无甚别意,嘴角仍旧挂着一抹玩味,似是时刻准备嘲讽这世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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