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春灯节一到,扶摇殿内的弟子便少了大半。游弋某日路过堪远殿时,正巧听见某藏宝楼内的章长老长叹痛斥:“凭凡心入道?痴心妄想!”
他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一路蹦跶着回了院子。这几日除却听说禁地出了一些小事令他担忧自责了一刻之外,其余的时候都过的不错。下山的日子被他刻意延迟到今日近傍晚的时刻,恰好可以捉着大师兄,去凡界之中浪一浪。
如今的时点就差不多了。一面想着,少年一面露出了一分笑来。
推门进屋,游弋看见了正在的打坐的季仲卿。房间里多了个人,但扮相还是那般简陋。木床桌椅,其余就是两方蒲团,清冷冷的。屋外夕阳已西斜,微暖的光映在剑修的半侧面孔之上,多少添了几分暖意。游弋踮着脚尖凑近了,弯腰准备细看那张面孔时,被倏忽睁开的那双冷冷的眼吓了一跳。
季仲卿伸手扶了一下看起来重心不稳的少年,侧头看了眼窗外,“今晚出去?”
游弋点了点头。
因为性子淡漠,剑修很少关心凡界的节日。又因常驻于桃林之中,自然不知今日是个什么情况。他单纯觉得晚间下山有些不妥,但转头望见小师弟的那双眸子,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那走吧。”
也无需准备什么东西,且作为特权阶级,季仲卿压根没有打算去堪远峰说上一声,一柄飞剑,一手牵着小师弟,径直出了殿门。
——当然,无意间抬头瞥见这两道身影的人们会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差不多到了凡界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游弋被季仲卿护在怀里,眯着眼望了望远处的一方街市。薄云之下,河镇灰暗的一片,却隐约可以看见如潮的人群往河沿的街道处聚集了。游弋接的任务就在那个方向,季仲卿便选了一处偏僻的山岭,两人落地。
山道蜿蜒,一路来到凡间,游弋便被扑面而来的尘埃气息呛得一个喷嚏。季仲卿皱着眉掐了一道法诀按在少年的身上,两人便坦荡荡地上了街。
周围的人们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两个突兀的人,游弋也不太注意,牵着季仲卿的手,两人并肩行在街道之上。河镇之所以得此名,便是因为其沿河而设。街道的一旁是石雕的护栏,透过祥云花木的图案,可以看见那不知深浅的宽河平静温和。偶尔有拱桥,偶尔有下倾的台阶,纤细的木舟两三个从河中飘过,撑船者一身蓑衣,长杆入水。
河的两侧人群川流,屋檐下早已摆好了各自的摊位。有些为了防那也许会到来的春雨,甚至架起了木棚。街道两侧镶挂着灯笼,其中穿了一条长线,绕街而过。
季仲卿终于发觉了几分不对来,这气氛……太过热闹了。
游弋面上装作平静,但到底还有几分少年心性,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四处扫动着,偶尔抬头瞧一瞧天空中近乎完满的月,算了算时辰。
而后少年露出一笑来。
下一瞬,也不知何处窜起一抹光来。街道上往来的众人皆回首望去——红色的火光沿着长线飞快地烧燎而过,而伴随着微弱的气破声,那些拥成一排的灯笼接连亮起。从游弋的方向看来,就仿佛一条光路自不知名处而来,划过此处,在眨眼间便点亮了暗色的街道。
季仲卿低下头看了少年一眼,暖色的光晕之下,少年脸上的笑明显不像平日里那样清淡了。他的心中划过某种猜测,倒是没有恼意,只有几分无奈:“……你下山是想来逛这个?”
被戳中心思的游弋瞪着一双眼无辜地望了回去。
季仲卿噎了半晌,最终轻轻叹了一声:“好吧。”……在山里憋了这么些日子,大概是难受了。
得到准信儿的游弋心情更好了,他拉着季仲卿四处望了几眼。人群已经热闹了起来,远处不知哪家院子哪家楼里传来了丝竹清弦。他索性带着剑修挤进了人群——更准确的说,是那些感觉到凉意的人们自觉地为某个霸道家伙的小师弟让出一条路来。既然是春灯节,自然是以灯为主,游弋随手挑了个大红灯笼,从乾坤袋的小角落里摸出几块碎银付了。
季仲卿望着少年被灯光照得红艳的侧脸,不知为何微微有些走神。
红色。
明明是这样艳丽的颜色,与游弋的性子完全不符——却意外地适合这种颜色。事实上修真正派之中很少有人会喜欢这样热烈的颜色,众人几乎都是一身素衣,也唯有那些魔修们才会偏爱红紫这两种色彩了。
不知为何,季仲卿感到有些许的可惜。
游弋倒是不知道这些,不然大抵会兴致高涨地找一身大红色套上在季仲卿面前晃悠。反正他未来就会是那些魔修之中的一员,没什么好慌的。此刻少年正望着一个摊子看,铺地的厚粗布上摆着一些红色的手绳,偶尔还有几个串了细碎地玉石——真玉假玉就不得而知了。
少年撑着下巴望着一旁踌躇的几个大男人——估计是想泡妹子,不过还没好意思做第一个买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