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埃里克吗？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投资人代表摸着下巴，沉吟道。

比起主角肯特，埃里克的人设其实要更为丰满，明明是机器人，却更像是一个人类，而属于人类的感情，却又让他走上了反抗人类的道路。这样的人设，远比只能用沉静、冷漠来形容的肯特要更像一个主角。

权衡利弊之后，投资人代表欣然同意了这个提议，只是随后，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么肯特谁来演？”

“我之前看好一个华国演员，不过他……”苏小小正有些慌乱的解释着，却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抱歉，这么晚才到，不知道现在试镜还来不来的及？”

苏小小抬眼，就见到那位送了资料过来的男生摘下棒球帽，露出一张让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阿，阿肃？你……你怎么？”苏小小惊讶的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全没发觉在她身后，道格拉斯导演和投资人代表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Sue，这位就是你推荐的那位来自华国的演员？”道格拉斯看着唐凌肃俊逸非凡的面孔，即使亚洲与欧美的审美观念完全不同，他也能看出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帅小伙，但人长的帅却不意味着演技就一定好。再加上苏小小目光中清晰可见的私人感情，道格拉斯很容易就猜到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因此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中充满了不信任。

“你要知道，不管你们关系再好，我们也不会放松试镜的要求。”

言下之意，就是警告苏小小不要感情用事，毁掉整部电影。

“放心吧，道格拉斯老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相信我，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了。”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外人，她干脆说了实话，“毕竟这个剧本就是为阿肃量身定做的。”

“但愿如此，”道格拉斯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随后看了看手表，“时间不多了，我们快点开始试镜吧。”

苏小小知道他们并没有相信她的说法，不过也并不怎么在意，她相信阿肃的试镜可以给他们一个完美的答案。

于是她也点点头，递给唐凌肃一页台词：“给你三分钟的时间看一下台词……好了，那我们开始吧！”

苏小小话音刚落，在她身后的道格拉斯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上帝啊，这……”

投资人代表看着舞台中央，震惊的呢喃出声。

好像那一声开始打开了某种开关，站在那里的唐凌肃抬起头，在那一瞬间，一切都完全不同了。

刚才那个英俊爽朗，气质与这学校融为一体的年轻人似乎只是他们的幻觉。取而代之的，是金属般冰冷无机质的气息，仅仅是直视那双漠然的眼睛，就让人感受到一种寒刃触及眼皮般毛骨悚然的刺痛感。

他们终于理解了苏小小之前的百般挑剔，在这样的表演面前，其他人都不过是拙劣的小丑罢了。或者说，这已经超越了一般演技的范畴，与其说是演技，倒不如说是气势的碾压。演技尚且需要动作台词的辅助，但气势，却直指观众的内心，那尚未磨灭的野性直觉。

就如现在，即使他们亲眼见到了唐凌肃之前彬彬有礼，笑容可掬（仅对苏小小）的样子。可面对这一幕，他们依然无比清晰的感知到，面前的这个生物，是他们的天敌，是一柄锋锐无比的绝世凶器！

苏小小隐蔽的勾了勾嘴角，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自豪。她就知道唐凌肃能把这个角色演绎的很好，毕竟，这正是他最初的最初，他们相遇时的模样啊！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苏小小念出第一句台词，“去把它抱起来。”

唐凌肃并没有像之前的沃克利一样，立刻的做出回答，而是回转过身去，用双眼看向苏小小手指的方向，眼球有一个微小的偏转，就好像哪里真的有一个什么东西，被他用双眼扫描了一样。

即使没有后期特效合成，唐凌肃的表演也相当有感染力，让人又身临其境之感，即使是最为严苛的道格拉斯导演，也忍不住微微点头。

——这样无实物表演的功底完全不逊于沃克利，这种锋锐的气质也很独特……虽然太过独特对未来的发展也会产生局限，不过总的来说……是个好苗子……

老导演想着，但即使如此，他依然不能下定决心。毕竟这个华人演员在北美没有任何粉丝基础，也就没有任何的票房号召力。在好莱坞，只有美丽的外表和演技是不够的，有些时候，运气和人气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抱歉，先生。”

唐凌肃转过身来，再次面对苏小小，他的声音平板无波，无喜无怒。若是苏小小仔细倾听，她就会惊讶的发现，每个单词之间停顿的时间竟然完全一致！而且同一个单词在他口中发出的音波竟然也完全相同。在场并没有相关的测量仪器，只凭借人耳自然无法发现这惊人的真丨相，可就算如此，他们还是能听出来，这话语声中，带有一种机械冰冷的味道。这让他们莫名的相信，如果智能机器人真的存在，就应该像这样说话一样。

“如果使用婴儿模型的话，由于重量硬度的差异并不能证明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贵千金。如果您想考验我的本领的话，或许我应该用贵千金来为您示范。”

作为人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语言拥有一种不可替代的神奇力量。同样的话在唐凌肃口中说出来，完全没有沃克利那种挑衅张扬的意味，然而这平淡到毫无感情的声音，竟然让人毫无理由的想要相信他所说的一切，无需任何解释，不容任何质疑。

“……等一下，”看着那双认真的眼睛，苏小小几乎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直到她那个“好”字差点脱口而出，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台词没说完，“你确定你能行？不会出什么故障吗？”

“先生，请相信育儿程序的专业性和安全性。”他依然用那种无机质的声音说着，“即使育儿程序故障，还有三道各不相同且相互独立的安全系统处于运行中，其中除了育儿程序自带的安全系统外，剩余两道安全防护皆出自联邦军方机械兵团研究所，先生您大可放心。”

“好吧，你动作慢一些，我在旁边看着。”

议员先生最终还是答应了肯特的要求，但仍然不放心的要求在一旁陪同，显然是出于一片慈父之心。肯特也没有拒绝，他只是略微走了两步，头颈微微垂下，目光向下偏移了六十度，缓慢的在某个区域范围内扫视了一下，微微停滞了一秒钟，这才再次开始了动作。

他的动作极为精准到位，每个动作的间隙都有一个微不可见的停滞，那修长的双手灵巧又轻柔的伸入婴儿的头颈与小pp之下，调整了寻找到了最令婴儿舒适的角度，试探性的几次法力过后，将婴儿抱了起来。

这种娴熟而流畅的动作，在肯特身上显得尤为怪异。特别是他在进行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身上冰冷锋锐的气质完全没有丝毫改变。而那个熟睡的婴儿却似乎什么也没感受到似的，香甜的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用小小的拳头攥丨住了肯特的衣领。

他抬眼直视苏小小的那个瞬间，冰冷与温情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交融，再也难分彼此。随后他微微一笑，松开环抱着婴儿的双手……

“小心！”道格拉斯的惊呼脱口而出，话语刚落他便想起，这……只是一场无实物表演而已！

唐凌肃站在舞台中央，微微鞠躬，那种矛盾而奇妙的气质如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而之前那怀抱中甜睡的婴儿，也不过是大脑信息系统被欺骗之后所产生的幻觉而已。

“真是了不得的天赋……”道格拉斯导演忍不住鼓起掌来，赞叹道，“非常精彩的表演，我想我明白为什么Sue一直坚持你来出演肯特这个角色了。”

苏小小知道，道格拉斯导演大概有所决定了。于是她隐蔽的抛过去一个“等我回来收拾你”的眼刀，迅速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打发走了唐凌肃。这样一来，在南加大的试镜会，终于全部的落下了帷幕。

会议室中，投资人代表的想法与道格拉斯导演显然不能达成一致

“看来道格拉斯导演对那个华国演员十分满意？”

“能把无实物表演做到如此栩栩如生就已经十分了不得了，但最让我欣赏的，是他的表演抓丨住了精髓。”老导演欣慰的眯起了眼睛，“即使是奥斯卡影帝也未必能有他这样的悟性……或者说是天赋。这样的演员一般会有些桀骜，不过一点就透，用起来会很省心。只要他未来稳扎稳打，不说一定能摘得影帝桂冠，但至少也能在好莱坞一线男星中占据一席之地。”

第二十三章

“精髓？”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演技的灵魂。机器人与人类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极度的精准稳定，数字智能存在的基础就是大量、精准的计算。”道格拉斯解释道，“之前的演员没有一个人的表演体现出了这一点，大量多余的甚至是毫无意义的动作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个多动儿，而不是一个经过战火千锤百炼的机器人。除了唐凌肃，没有人意识到一点。或者说，告诉了他们这一点，能真正把它表现出来的，也只有唐凌肃。”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这样多的溢美之词，足以表明道格拉斯导演心中已经有所选择，投资方代表不满的敲了敲桌子，语气中充满质疑的味道，“就算他演的再好，你也不能保证他完全不存在风险。恰恰相反的是，启用这个华国人的风险太大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话并不是虚言。毕竟在好莱坞，亚裔明星想要出名几乎是天方夜谭。只是苏小小没有料到，即使唐凌肃展现了如此精湛的演技，对方却仍然无动于衷。

她抬眼，第一次直视这位中年男人的眼睛，态度略显强硬的问道：“史密斯先生，你的理由呢？”

“很多。”这位史密斯先生推了推眼镜，同样强硬的回答，“我得承认，唐先生的演技非常精湛。不过作为投资方，我们要考虑到各方各面的问题。现在的好莱坞，已经不是演技能解决一切的时代了。”

说道这里，史密斯先生顿了顿，似乎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近两年来，整个电影行业都不景气，好莱坞去年甚至没有一部电影北美票房破三亿。就连我们华纳影业，也有十几部电影处在亏损状态。为了尽可能的回收成本，聘请有足够票房号召力的大牌影星是必要的选择。影迷们会为了喜爱的影星走进影院，就算不是影迷，看到一个超强的卡司也会引起强烈的观影兴趣。可一个默默无闻的华人演员能带给我们什么？就算他演技再好，可若是观众甚至连走进影院的兴趣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并不这么认为，史密斯先生。”苏小小摇摇头，“实际上我认为这并不是问题。大牌影星虽然有一定的票房号召力，但相应的，他们也会要求高昂的回报。然而现在剧组资金相当紧张，不可能挤出更多的资金去聘请大牌。如果把节省出来的资金投入到特效制作或者后期宣传中，所能起到的作用甚至比奥斯卡影帝出演的效果要更好。而且如果说是噱头的话，我觉得由时下正火热的‘bang-girl’编剧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史密斯先生似乎有一丝动摇，但很快他又坚定了决心。

“我们都明白，好莱坞对亚洲演员一向不甚友好，他们的五官不够立体，对于欧美观众来说，他们长得都差不多。你凭什么认为，这个唐凌肃会是个例外？”

“即使以欧美人的审美来看，我想唐凌肃应该也称得上是英俊了，不是吗？”苏小小忍不住笑了，“好莱坞这些年的沉寂的确是事实，然而我们要看到的不仅仅是票房的平平。近两年出现过什么有潜力的新星吗？没有。好莱坞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张面孔，观众们产生审美疲劳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好莱坞需要新面孔，新一代的影迷也需要一个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新偶像，不是吗？那么既然如此，唐凌肃不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吗？”

苏小小的话显然不能完全说服詹姆斯先生，他忧心忡忡的想到了另外的问题：“启用新面孔也不一定非要亚裔外表的主角吧？如果换成是欧美外形的话，不是更能讨好观众吗？毕竟这才是米国社会的主流。”

苏小小不是初来美国的菜鸟，詹姆斯只是隐晦的一提，苏小小就明白了他的担心。毕竟即使是在号称自由平等的米国，种族歧视也是一个不得不重视的问题，但是如果仅仅就因为这个就要更改剧本，作为编剧，苏小小绝对不能容许。

“詹姆斯先生，您的担心无外乎种族歧视之类的地下潜规则。我理解您的担忧，但请您认真的想一想，问题真的会有那么严重吗？观众们其实并不关心政治，他们想要的，只是一场精彩的电影以及两个小时的放松而已，演员的种族和国籍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狂热的种族主义者总是少数，即使有，也是下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旦跑到街面上来，是会人人喊打的。”

在这个问题上，苏小小倒是很有信心。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只是个小市民，在米国的这些年有长期与底层民众接触，所以比起在场的这些大人物们，她更加了解民众的思维方式。

“先生们，好莱坞比你们想象的要更有包容力。仅仅是一个华国的男演员，在群星云集的好莱坞中也只是一颗特别一点的星子而已，丢在好莱坞这片星海之中，甚至翻不起什么大浪花来，更谈不上引起某些人的危机感。但如果启用了他，电影的质量会有显著的增加，从而为我们带来更多的利益，不是吗？而且舆论的导向也未必就会转向对我们不利的一边，只要注意引导，说不定还能起到有利的作用……”

苏小小微笑着侃侃而谈的样子给詹姆斯先生吃了一颗定心丸，想起刚才唐凌肃送上的精彩表现，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么，就这样决定吧……”詹姆斯先生双手在桌面上一撑，站起身来，一马当先的向外走去。只是走到门边，他忽然停了下来，回首望向苏小小愕然的脸。

“希望你是对的，还有……”他说道，“你是个不错的说客。”

苏小小愕然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我想，这次的投资，一定比您想象的还要更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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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这两位，苏小小终于有空处理她的个人问题了。只是她气鼓鼓的出来准备找唐凌肃算账，让他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出了岔子都不跟自己商量这样的问题，可还没走到他面前，只是远远看到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容，她就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的决心，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迈着一双长丨腿，兰芝玉树一般的走了过来。

“小小，这么久没见了……想不想我？”

“……一点都不想！”在那个想字脱口而出之前，苏小小艰难的从美色的诱丨惑中挣扎出来，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声音大的惊人。周围的歪果同学都被吓了一跳，惊讶的向这边望了过来。好在苏小小说的是中文，没有几个人听懂，不过看到两人之间亲密无比的氛围，也能猜出两人的关系，颇为暧昧的笑了起来。

“小情侣吵架都这么腻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