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茹压低了声音,这后面的,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了。
冷宸瀚先是一怔,紧接着神色仪态再自然不过,一只手从被子里抽出放在了被子外头,朝她微微一笑,“可能是寂寞了,成天对着我这个病人,你有空带她出去逛逛吧,虽然她说这有亲人,可倒是没见她跟我请过一天的假。”
“也好,还指望她一直呆下去,我可不想她半途而废走人了,我又要煞费苦心帮你找如此全能的看护。”
苏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还不忘嘲讽他一番。
“苏茹,你说,以然几次三番咄咄逼人,到底是图我什么?”
他的语气越是云淡风轻,就代表他越是在意这件事情。
这话题转变得也太快了,苏茹半晌之后才明白他所问何事,她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声,其实之前的那些,在旁人看来重如千斤的事情,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方以然的事情,才是他最为上心的。
他之前屡次逃避,自己也劝过一二,他都不放在心上,这次主动跟自己提及,是否代表他想通了,想跟方以然重修旧好呢?
光影衬在那张英俊的脸上,犹如会跳跃的一个个音符。
苏茹着实愣了一下才又啼笑皆非,整了整衣角,说:“你其实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过想要找我确认下而已。”
冷宸瀚慢慢闭上眼睛,声音渐渐沉下去,“我想要的太多了,我怕她给不起,我怕她无法持之以恒。”
苏茹脸色如常,这才是宸瀚真正的心声吧,他在害怕,他失去了右腿,也失去了安全感。
有个出色的陆晋鉨交相映辉,宸瀚顾忌也理所当然。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连自己也无法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方以然绝不会对他三心二意,其实,苏茹困惑地想,也许方以然也无法做到在他的面前保证那些话吧。
就比如自己,曾经是那般渴望跟那个人相伴终老,可是还是敌不过天灾**,他的心至死都是属于自己的,可还是失算了。
苏茹仿佛犹豫,然后才说,“宸瀚,很多事情是计划敌不过变化,人生苦短,应该珍惜的是现在,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比如你,你曾经想过会发生这样苦逼的经历吗?答案肯定是没有。既然她现在对你有意,你就勇敢地把握现在,哪怕将来你们谁不喜欢谁了,至少留着一份美好的回忆。一个人要是连回忆都没有了,那我觉得这个人也太可怜了。”
也不知怎么的,闻言,冷宸瀚的心就那样微微一动,似乎突然想起了刚成婚那段时间两个人的相处,她对他挺好,而他的态度过于冷淡,每回回冷宅,都会察觉到她注视自己时眼角蕴着璀璨的微光。
有一回,他不经意地闯入主卧室,正巧碰到她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地望向窗外,像一朵身姿傲然的梅花,亭亭玉立。
他心里喷薄出一股热气,下意识地开口喊了她一声,可她却置若罔闻,依旧发怔,目光定格在不知名的远方。
苏茹并没有打搅到他,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
“你说得很对,是我太过作茧自缚了,人生苦短。”
那道琥珀般的光华仿佛渗透到漆黑的眼底,璀然极了,他英俊脸孔上的线条中有种坚毅的完美,仿佛雕像,夺目得让人挪不开视线,原本冷峻冰峭的唇部线条竟然不可思议地柔化了许多。
苏茹知道他想通了,可不知怎的,这涌上来的尽是失落,而非是喜悦。
原来,真走到这一步,她心里还是怅然若失的,可能下意识庇护的这个人,要永远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缘故。
也不知道等他跟方以然走到一起后,他们还没有机会这样面对面畅谈各自的心声。
这就好像她的那块糖,明明到了嘴边,却被人家抢去一把塞进了嘴里,没了甜味,只有满嘴的苦涩。
苏茹很快就告辞了,因为公司有电话打了过来,催她过去处理一样紧急事件,她跟郭斐走出门后才突然想起先前谈得兴致极浓的T市增开百货项目差点被她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份有关程一帆的调查资料,也遗落在冷宸瀚的卧室里。
不得已,她去而复返,让郭斐等她一下,郭斐是莫名其妙看着她又开门进去了。
苏茹进去的时候,冷宸瀚已经闭上眼睛,估计睡着了,她看了一眼,便仓促出去了。
她觉得自己这心思真的是矛盾到了极点,一下子希望他们重修旧好,可一旦他们尽释前嫌了,她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回去的路上,自然是心情不佳,频频给了郭斐脸色看,搞得郭斐也跟着心情低落了不少。
以然这一天并没有再过去,实在是抽不出空来,白天一直忙到了下班时间,晚上不好再麻烦别人照顾小爵。
接小爵上车后,以然问他,“最近有没有看上什么想要的东西呢?”
小爵还小,零花钱以然没让他乱花,偶尔冷轩逸夫妇给他些,他倒是乖巧都上交给了以然,以然每个月都给他一笔固定的小额零花钱,让他自己合理分配利用起来。
小爵刚开始的时候,头一个月捉襟见肘,没几天就花了个精光,后面的,才渐渐变得合理了起来。
一年下来,他还小有积蓄,存了一小笔,卧室的小书桌上就摆放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猪储蓄罐,这小猪还真不能称之为小猪,挺大个的,小爵嚷着买大了,因为总是装不满。
小爵满脸的笑颜绽放,“妈妈,我最近看上一个玩具了,你能不能给我买?”声音近乎谄媚。
小孩子有心头之爱,也很正常,以然每隔两个月都会问小爵一回,小爵也没跟以然客气过。
以然是喜欢看到他心满意足的笑容,她小时候也羡慕过别的孩子,自己的心头之好,很多都没能达成,所以不希望儿子也跟自己沦落到一样的下场,长大后遗憾。
小爵买了玩具后,两个人才打道回府,上车的时候,还发生一段小插曲,是那个过去玩具店的老板,后来被冷宸瀚给安排了工作的那位。
他看到了以然跟小爵,主动上前打招呼,小爵看到他也很高兴,问他的近况,他笑着说,“很好。”
随即,想到了冷宸瀚,叹了口气,又不好当着小爵的面提,闲聊了两句就走了。
以然以为上车后小爵会心情也受到影响,没想到他倒是心平气和地问,“妈妈,你还恨爸爸吗?”
以然纳闷,“不恨了。”
她无法告诉小爵,她现在不恨了,反而发现自己还爱着他,这都是什么回事么,牵扯越来越不清了。
小爵至今还不知道他爸爸还活在世上这现实,也不知道一旦他知道,能不能接受。
“妈妈,我发现我现在想到爸爸,这里并不那么痛了。”
他摸了摸心房的位置,说得一脸的认真。
以然不知道如何接下句,脸皮都僵硬了起来,过了半晌,才悠悠地道,“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良药。”何况小爵还是个孩子,他现在也无非是接受了这个现实而已。
“妈妈,我还是会想爸爸,可没以前那种很悲伤的感觉了,我看了一本书,上头说,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爸爸不过提前去见上帝了,我以后死了也能去会下爸爸的。”
以然不信死后还会跟自己的亲人相会,只不过小爵这般认定,她也没有反驳一二。
人总要有个念想的,小爵这样很好,以后他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懂更多,这样不切实际的理论根本站不住脚。
小爵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意妈妈的见解。
这一个晚上,冷宸瀚其实是在期待以然的到来的,他甚至心态有些彷徨,想通是一回事,被点醒是一回事,真正要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惜,他等到十二点,她始终没有来。
他无端开始烦躁了起来,他开始想,她是不是对自己失望了?她是不是放弃了?她是不是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