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庞籍和晏殊斗得这么厉害,一旁的陈执中和姚仲孙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白,这哪是为进士分配而争论啊?这分明就是庞党和范党之间的争斗。
而龙椅上的赵祯,也丝毫没有劝架的意思,反而乐在其中地看着两人吵架。
而龙椅之下,晏殊也毫不示弱道:“有道是不拘一格降人才。西汉卫青,原本是一介骑奴,被汉武帝破格提拔至总领全军的将军,将匈奴击退,立下了汗马功劳。”
庞籍鼻子轻哼一声道,“那柳明,是卫青吗?是霍去病吗?”
晏殊矮小的身材向前一挺立,“是或不是,需要时间证明。但是眼下连中三元,便是最好的例子。”
两人说完,脸色都僵硬无比,各自不再发言。
“陈爱卿,你身为礼部尚书,总管尚书府吏房事务。你意下如何?”赵祯双眼射出光芒。
陈执中心里一抖,心想我就是拿不定注意,才把庞国公和晏相拖下马的。圣上不发表意见,我怎么知道该怎么说?他躬身向前道,“这个……这个,微臣认为,晏相关于不拘一格降人才有理,这……庞国公为了维护朝廷纲纪,也是没错。关键……还是由陛下来决断。”
宋仁宗用手指了指陈执中:“我说你陈执中当了那么多年吏部尚书,屹立于风雨之中,原来是这滑头的本事。”
陈执中跪拜道:“臣本朽木之才,蒙皇上不弃,封以吏部尚书之职……”
赵祯调整了下龙椅上的坐姿,看着晏殊和庞籍,闭眼开口道:“柳明连中三元,这的确是不错。不过正如庞国公所言,朝廷有自己的纲纪法度,一个进士刚刚到地方做官,就做了五品知州,那么其他那些干了那么多年的知县和知州会怎么想?这样吧,既然他愿意,给他一个七品知县做做,调他去河北西路贝州。”
晏殊脸色踌躇道:“陛下,这贝州面临辽国边境,动荡不安……”
“怕他吃苦?”赵祯应道,“一个连中三元者,如果在边疆地区无法生存,不经历些风雨,怎么能够堪大任?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要磨练出这般雄才伟略,必先经历困苦折磨。”
晏殊猜测这是赵祯有心磨砺状元郎,他知道此刻已经是最终决议,说道,“陛下圣明,微臣明白了。”
“好了。”赵祯用手撑着额头说道,“今天的事,就这么着吧。”
晏殊陈执中等人立即齐声道,“微臣告退。”
“对了,庞国公,你留一下。”赵祯微闭着眼睛说道。
等待众人退去,赵祯说道,“给庞国公搬把椅子来。”
旁边两名宦官立即搬来一把桃木椅,又放置了一层绒毛软垫,请庞籍坐下。
“谢陛下。”庞籍一掀前襟,缓缓坐下。
“国公近来身体可好?”赵祯问道。
“本是一块朽木,腰腿也不太灵敏,不中用了。”庞籍捶着自己的腰。
“国公注意身体啊,朕可将整个国家都交给你了。”赵祯意味深长道。
庞籍立即站了起来,躬身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臣只是代替陛下掌管朝中之事……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赵祯挥挥手,“国公不必自谦。”他调转话题说道,“听说国公门庭若市,每日访客登门不绝。似乎连那地方的都转运使也是难以见到国公一面……”
庞籍脸色微动,应道:“陛下……老臣掌管着枢密院,大大小小的军机要事,都需要老臣过问。老臣这就回去跟家中人说,让访客有事直接到枢密院来谈,以免影响不好……”
“哎……这倒不必。”赵祯大度道,“国公年纪大了,动不动跑枢密院精力未免不支,还是在府上谈比较好。这点,也是皇后极力主张的。”
庞籍在座椅上略微颔首:“老臣谢陛下知遇之恩,谢皇后体谅之情。”
崇政殿此时沉浸在一片月光之中,两名宦官在殿前的台阶前躬身等候着。仁宗和庞籍,这对宋王朝最有权力的臣子相对而坐。
“朕刚才说你门客三千,连都转运使拜访都不一定能见到你。只是好奇,为何这一个小小的进士分配也需要劳烦你国公?”赵祯似无意地笑道。
庞籍顿了一顿,说道:“这批进士,乃是为朝中补充新鲜血液,臣以为……的确重要。”
赵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半开玩笑道:“不过国公似乎不太同意晏相的提议,执意不让那范仲淹的学生当上知州呢。”
庞籍一凛,又站起身来说道:“陛下,老臣绝无此心。老臣认为,如若柳明真是象晏殊所说的人才,那么必须先送到艰苦地区锻炼一番。古人云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如若真是国之栋梁,这番境遇,反而会对其有所帮助。”
月华出现,银色的月光透过崇祯殿的窗棂泻到赵祯的脸庞上,他敲打着手指,若有所思道,“国公这话,也是很有道理。我们就看看那个柳明,是否能够堪当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