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先前,是末将不明就里,多有冒犯。”薛万钧拱手道。
柴绍缓缓地说:“我们作为将领,作为兵者,不能轻易言战,必要战,应该努力将伤亡减到最少,而获得最大的胜利。谁的性命都是性命,虽然那些士兵,你未必记得住他的脸,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们一样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
薛万钧作为将领,从来想的是打胜仗,想的是立功劳。从未细细深究过这样的问题,他此番听到这话,顿时觉得惭愧:“国公爷,末将受教了,定当铭记。”
“你记得就好。我们言战,是不得不战。但我们不能忘记战的目的是为了不战,是为了守护我们的国家和人民。”柴绍缓缓地说,心里却想起初初领兵时,秀宁就是这样对他说的。而后,他与秀宁也是这样对待手下的士兵,柴氏一族的军队最爱戴的就是他与秀宁,每战必定全力以赴。
薛万钧大为震动,连连说受教了。
柴绍却是没再理会,而是继续询问柴勋:“蜀王可安好?”
“回禀大将军,出使突厥的使团一路入了突厥王庭所在。探子来报,双方非常友好,蜀王还与突厥二王子比了骑射与剑术。蜀王略胜一筹。”柴勋忍不住得意之色。
柴绍也是高兴起来,说:“这颉利的第二子可是他的骄傲,据闻是突厥第一勇士,骑射尤为了得。蜀王倒是厉害,险胜一筹,亏得他做得出来。”
“是呢。据闻那二皇子一箭双雕呢。”柴勋不紧不慢地说。
“一箭双雕,当年也只有长孙晟能做到。”柴绍感叹。
“蜀王一箭三雕。”柴勋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
薛万钧惊讶地连声叫好,柴绍也是呆愣片刻,很是惊喜地问:“可当真?”
“咱们的人回来说的,错不了。”柴勋抑制不住激动。
“好,好。这小子够意思,没丢我们大唐的脸。”柴绍很是激动,在中军帐里走来走去。
柴勋站了片刻,等柴绍平静下来,才说:“大将军,蜀王命人带了话过来,那人就在军帐外。”
“蜀王?”柴绍很是诧异。
“来人持蜀王秘密印信与亲笔手信。末将怕有诈,已让人戒备。”柴勋回答。
柴绍让人将来人请进来。来人是二十来岁的男子,方正的脸,浓眉大眼,眼神沉静。
“拜见国公爷。”来人平静地说,然后弓身呈上手中的蜀王印信和亲笔手信。
“大将军,这印信,我们从前见到过几次,因此,我把他带过来了。”柴勋解释说。
柴绍早就看到那枚印信。之前,他驻防陇佑道,跟吐谷浑打得不可开交,有几次差点着了道,就是有人持了这枚秘密印信送来了情报。只是,那会儿送信的是个面目普通的少年,名曰“月牙”。
“从前都是月牙。怎么此番换人了?”柴绍问。
“回禀国公爷,月牙有别的任务,今日事关重大,就穹苍亲自来了。”男子依旧平静。
柴绍一惊,问:“你就是穹苍。”
“正是属下。”穹苍缓缓地回答。
柴绍接过那枚印信验了真假,又打开那封信。果然是商品清江白的纸张,微微在右下角摸一摸,那里有略略的粗糙感,有一小字:紫。
从前在军中,阿念将军所有的通信都使用这种信纸。后来,他收了杨敏芝为义女,蜀王也不瞒着,说自己就是阿念。
柴绍认真看完了信件,看向穹苍,问:“蜀王这是何意?”
“让国公爷整兵前行二十里,兵临朔方城,然后静待几日,震慑梁师都。只等突厥形势一逆转,朔方城就会有以牡丹烟花为信号,国公爷就可攻城。”穹苍说。
“哼,我们如何能信你么?这十万大军性命交给你?”薛万钧冷哼。
柴绍扫了他一眼,没理会,只对穹苍说:“我定配合蜀王,只是不知要屯兵朔方城下几日?可否要通知侯将军?”
“我家蜀王所言,不出三日定可大有作为。至于侯将军按兵不动,震慑突厥,方为良策。”穹苍回答。
“那还请阁下在这中军帐里待上三日。”柴绍微笑。
穹苍亦微笑,很干脆地答应好。
“见谅。毕竟,我的士兵也是人命。”柴绍解释。
“素问国公爷爱兵如子,蜀王早就明了,也不曾想过属下会回返。”穹苍微笑。
“那就委屈阁下,让你与我在这中军帐里呆着了。”柴绍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穹苍依旧微笑,然后走到沙盘边,与柴绍一并研讨进军路线和部署。薛万钧呆愣在一旁,暗自嘀咕:我可是陛下钦点的先锋啊。这是什么节奏?
当夜,柴绍大军用过饭后,收拾一番,悄无声息地向前推进,在朔方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第二日,红日初升,梁师都的边境守将陡然发现在缭绕的轻雾中有大军驻扎,目测得有十万大军。
巡逻守将大惊失色,匆忙报告梁师都。梁师都亲自登上塔楼观察敌情,只见大军井然有序,屯兵边境,迎风招展的两面旗帜,一面是大唐的军旗,另一面上面只有一个字“柴”。
“是柴绍。”梁师都叹息一声,心与眉都蹙了起来。
他心里一阵慌乱。纵观他征战一生,虽身为隋朝的鹰扬中郎将,但实际上并没有跟柴绍这种级别的将领对垒过。大唐对他仅有的几次征伐,也是不太有名气的地方守将。而那时,他的身后还有突厥人,因此没有败。他单独出击的几次,都是败了。
“李世民竟然派了柴绍来。”身旁的人是梁师都的第二子。
“不止。”梁师都语气落寞地说,“前日里,探子来报,还有侯君集带领的五万人马距朔方城东南五十里外的山坳驻扎。”
梁师都第二子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对一直看着远处的父亲,问:“那,那我们是否向突厥求救?算算日子,三叔他们也该回来了。”
梁师都叹息一声,说:“走一步算一步,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