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还是笑了:“很好,我确实不能让你死了。我会好好地养你,喂你,呵护你……一点一点的折磨你,你怎么能死呢?
你当然不能死。
你会在我的折磨下。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坐在餐桌前的男人直起身来,缓缓地走到那轮椅后面,轻柔的捻着池心雅额前的发丝。她的眼睛犹如水波在晃动,却显得万般淡然。“我会尽量让自己活得久一点。”
她,白天是骄傲的精灵,夜晚是亡国的公主。
而他,白天是天使,夜晚是恶魔。
池心雅作为一个较为称职的替代品,她似乎十分了解他,但又仿佛从没真正看清过他。有时候他嘴角带着笑,可她就是有本事能够一眼看出他其实是在生气,有时候他话说小心的温柔,但她就是能够一秒钟就明白其实他言语里的利剑一刀刀的划在她心上。
与此同时,他心上的刀子到底在一刀刀划着谁?到底在惩罚着谁?
破碎吗?那就干脆一起破碎好了。
***
等到第二天清晨,颜珏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
她这些天都睡在主卧里,因为这个女人把她房间里的大、床、烧掉了。
颜珏推开门,步履轻轻地走到床沿边。
她睡着的样子其实很美好,所有的顽固、挑衅、倔强的脾气,冷嘲热讽,以及刻意的抵抗和作对统统都消失不见了,余下的只是婴儿般的单纯安静和平稳均匀的呼吸。
在梦中的她也是这个样子,虽然还带着蔷薇专属的刺,不乏玫瑰那样呼吸中都带着迷人的气息,尽管梦里的她装作坚强,还一直在重复着那句‘颜珏,我恨你,我会恨你一辈子’。
但是他知道,这仇恨的种子即便是深埋,也不能发芽,即便是发芽,也不会蜿蜒成蔓,更不会开花结果。
梦里的蓝微一,颜珏看不清楚那张脸,只记得声音,但是现在相互重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直到他开始着手调查蓝微一,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以为了解的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她。
以为自己所深知的那个冷血无情的冷蔷薇,原来只是她所经历的万般折磨之中小小一隅。
那时2010年初夏,阳城,是她久违的成年礼。
尚世,鼎风,阳城两大集团的盛世典礼。颜家和蓝家两大家族聚集,高朋满座,典礼上华彩异常。
她,蓝微一。
二十三年前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她从母亲的肚子里艰难爬出,独自成活,却带走了母亲的生命。
听侍人们说,她从出生时就是会笑的,她出生后,瓢泼的大雨便戛然而停。母亲生前很喜欢蔷薇,后院里丛生蔷薇满枝灿烂,雨后的蔷薇花瓣更是红晕湿透,艳丽地像是永不会凋零。
唯独她记得林妈告诉她,她出生时就牢牢地握住了对她伸过来的手指。颜少爷的手指,那么温润,安稳。还是幼小刚出生的她就敢握住,握的紧紧地。
林妈说,是颜少爷给她起的名字——
蓝微一,蓝,逆阳而生,微,蔷薇的微,一,惟一的一。
她想,她大抵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名字,也永远都不会忘记颜珏。颜,是蓝天颜色的颜,珏,他是温润如玉,玉中之王。
而她,终究没有忘记他。
即便是2010年初夏,她十八岁生日,那场大雨如期而至,酝酿已久的毒蛇吞噬了她几乎全部的幸福和骄傲,打破了她唯美如蔷薇的梦。可直至现在,她都不敢忘记,也不想忘记……
2010年,她十八岁,颜珏二十九岁。那天她成年礼,也是他们订婚的日子。
他以为这一生他都不会忘记蓝微一这个名字,即便2010年那晚黑夜中下的大雨,骇冷持久如白昼,哪怕是雨打湿了蔷薇,满园的花瓣褪去全部颜色……
就站在路口看着她一身黑色妖艳而耀眼百褶裙,纤细的小腿上刮下了子弹的伤痕,深可见骨的口子,汩汩而出的鲜血,他想:那一定很疼。他就那么在雨中站着,看着她从会场上匆忙掩护着离开,被一辆车带走,像是永远都不会回来。
而他,在一千九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他的梦里终究没有忘记那个名字,可他却忘记了她。
如果不是慕容告诉颜珏,蓝微一是谁,是梦里的那个女孩儿。
颜珏恐怕这一生都不会知道这个被所有人都隐藏了秘密,但也不是秘密,是公开的秘密。
因为这个人已经从颜珏的记忆里剔除,从所有人的记忆里剔除,成了一个完全消失的人。
也就是在2010年初夏的那一天,那一夜之后,她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有了另一个名姓——冷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