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树林那个瘦巴的边兵就提出这个问题。
商成想也不想就说:“去白天里聚集的地方。”无论是从广平驿突围还是冒险翻山,或者就在这七十里川道里和突竭茨人捉迷藏,首要的事情都是和大队伍汇合——人多力量才大。不然的话,就凭他们这十来个人,什么风浪也掀不起来,即便想劫个突竭茨人的信使令兵杀匹马搞点吃食,那都只能是妄想。而且他觉得既然当初就没提到夜袭失败后的二次集合点,那么撤出来的人也只能去那里找队伍——在如今的情势下,聚群是人的本能反应和第一选择。
果然不出商成的料想,等他们赶到白天里休息过的林子时,这里已经重新汇聚起几十号人。大多是刚才一战里逃出来的人,也有几个人是他们在路上遇见之后领过来的。无论是逃出来的人,还是新加入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悲观绝望的麻木神情,看见商成他们一行血葫芦一般的人回来,也没人多朝他们打量一眼。
孙仲山也逃回来了。商成还没找到块干燥地方坐下喘口气,他就带着两个军官找过来。一个军官劈头就问:“突竭茨的骑兵有多少?”
商成坐在地上乜着眼睛斜瞥那军官一眼,根本就没理他,自顾解了湿漉漉血淋淋的夹袄,从内衣小褂上扯下一块,牙手并用把布头撕成几条缠好右臂上的伤口,捏着拳头曲伸几下,这才看着那个被孙仲山劝住的军官说:“关里赶来的大约有一百人左右,关外顺官道埋伏的也许有四十,兴许是五十……”
另外一个军官默想了下,对自己的同伴说道:“关里就算还剩二十个,关墙上还有百多人,加上广平堡的三十个,这样看来他们至少有三百人……强攻是不成了,得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实在不行只能白天翻山——找两个灵活的人先出去报信,寻了绳索再回来……”
他的同伴和孙仲山对望一眼都没吭声。他们并不认可翻山的办法。刚刚下过半天的雨,山崖都淋透了,岩壁滑不留手,即便有攀崖爬岭的好手也难保万全。这是其一。其二,所有人都是一天一夜水米没沾牙,鏖战半夜,如今个个都累得几近脱力,哪里还有力气去爬几十丈高的山崖?其三,广平驿以南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很难说,即便突竭茨没有扫荡劫掠,几十丈的绳索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物件……
三个人的意见不统一,又谁都拿不出个好主意,只好愁眉苦脸地继续想办法。
商成道:“他们应该没有三百人,最多也就一百五十人到两百人之间。”
一个军官瞪他一眼就要发作,孙仲山抢先问道:“这话怎么说?”
“关墙上的人应该不多。你看啊,刚开始时关墙上没射弩箭,后来射弩箭时都是一箭停一箭射的,从来没四张大弩同时发射的事情,这即是说他们的人手不够,或者能使床弩的人手不够。而且关墙的弓箭也不是太多,因为每当用上床弩时,就只有几张弓还在射箭……”
提出翻山办法的军官思忖着点头说:“是这么个道理。广平驿的焦潢弩至少要十四个人才能摆弄,他们射一下停半天,上弩箭时弓羽箭也少许多,这肯定就是因为人手不足。”他马上休整了自己的看法。“关墙上只有三十人,不会超过四十个。”他思索着又问商成,“即便是这样,关墙上人不多,广平驿也有二百五十人左右,你怎么说他们只有一百五十人?”
“从南边过来的应该不是他们事先埋伏好的人马。”
问话的军官还没说话,那个急性子军官已经嚷嚷起来:“胡说!不是埋伏,怎么两造里的伏兵能赶在同一时间发难?”
“赶巧了。”商成叹气说道。回来的路上他就在想夜袭失败的原因,敌情不明贸然行动是原因之一,但是这不是失败的关键因素——边军在付出相当代价之后也有过取胜的机会;关键是那两队骑兵前后包抄——在战术上具备突然性,在兵种对抗上占据压倒性优势,在人数上也扳回了先前的劣势……
“假如他们有两百名骑兵,就不用这么挖空心思地搞埋伏了,关墙后面摆一百,官道上再摆一百,关墙上随便放几个人摆弄弓箭……”
他的话才说一半,三个军官就都琢磨出滋味——假如广平驿有两百突竭茨骑兵,连关墙上都不用派人手,只消把官道前后一拦,几个冲锋就能把自己这二百多号连手里的刀枪都不齐的人屠得干干净净。
“南边过来的骑兵是顺路,赶巧遇见咱们夜袭。”商成继续说道,“我想,既然他们要赶夜路,就说明事情很急,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如今的广平驿还是只有先前的人手。我有个想法:广平驿的这拨人和咱们打了一夜,现在大获全胜,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官道上自己人的马队粮队来往不断,自然不会再去全心戒备防范……”
他话没说完三个军官的眼前都是一亮——再去打?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