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提督真的是份苦差事。唉,这位置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从三十七年前设卫开始,到刚刚被抓回上京的李悭为止,前后六任提督,战死的、病死的、卷进案子吃官司的、战败下狱的,没有一个能善始善终……
外面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商成却还悠闲地呆在老官驿里。
从九月中旬开始,除了一些非参加不可的军事会议之外,他就一直住在这里养伤。现在,他不仅身体状况得到恢复,连一度恶化的眼疾也得到了控制,只要他能做到勤换眼罩内衬里的药绵,那么眼球和眼睑的干涩就可以得到有效的缓解,头疼的症状也会减轻到一个能够忍受的程度。这个结果让他非常满意。他知道,凭现有的医疗条件和治疗手段,想要彻底治愈眼疾是绝无可能的事情,所以他更是由衷地感谢祝大夫。前几天祝医生回去的时候,他不仅奉上丰厚的礼金和程仪,还一直把祝代春送到出城十里外的接官亭,并且派田小五带着两什兵沿途护送。他想,田小五吃粮当兵差不多两年了,也混得有点出息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回去看看。假如可能的话,他还希望小五能和他哥嫂化解以前的恩恩怨怨;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是亲兄弟,不该有那么深沉的仇恨。
至于他自己——他一时还不能回去。随着战事的结束,前段时间暂时搁置的战败调查又开始了,虽然他已经通过了甄别勘验,但是莫干突围前后的一些事项还需要找他询问;另外,他还要参与兵部主持召开的战后检讨。当然他自己暂时也不想离开燕州。燕山中军的指挥衙门设在端州,可他现在回端州去干什么?中军一共下辖五个旅,其中三个在突围时打得太狠失去了战斗力,一直在燕州附近休整;剩下两个旅,钱老三部在北郑,范全部在如其,还有个孙仲山带的暂编旅,留镇一战几乎拼光,活着的二百多人个个带伤,如今正在广良休养。所以他现在不想去端州。他想,反正到哪里都是个光杆司令,那还不如留在燕州哩!干脆,等检讨会开过,翻过年陈柱国回了上京,再见过新提督领了指示,他再回端州也不迟。到那时休整的三个旅也该补充齐整了,天气也转暖了,他回去也不愁没事干。
所以他就心安理得地继续“养伤”。
既然是打着养伤的幌子,所以他平日里基本就不怎么出去走动,一般都是安静地呆在屋子里看书。他屋子里堆着很多书,大都是史书,也有一些思想方面的著作,还有书贴摹本什么的,丢得到处都是。这些书都是他掏钱请城里科甲巷的养性斋书店替他找来的。惟独可惜的是,他惦记了很长时间的《青山稿》,书店一直没有替他买到。
看过这许多书,他终于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书粗看起来和他在大学曾经看过的那些书的内容相差不多,可不知怎么回事,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似是而非的感觉,就好象这些书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一样。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他就是找不到差错出在哪里。
现在,他坐在官驿后园的亭子里,一边晒着冬日里难得的太阳,一边慢慢地翻着一册《三国志》。魏书卷十一,《袁张凉国田王邴管传》。
“布怒以兵胁涣曰为之则生不为则死涣颜色不变应之曰涣闻唯德可以辱人不闻以骂使彼固君子邪且不耻将军之言彼诚小人邪将复将军之意则辱在此不在於彼且涣他日之事刘将军犹今日之事将军也如一旦去此复骂将军可乎布惭而止……”
他的目光慢慢地在书页上掠过,脑海里却在捕捉着那一闪即逝的思绪。
文字里似乎也看不出什么。但是他敢肯定,这一辑《三国志》就一定有他想知道的答案。只是他现在还没找到罢了。
他急噪地把书胡乱翻了几页。
“时有投书诽谤者太祖疾之欲必知其主渊请留其本书而不宣露其书多引两京赋渊敕功曹曰此郡既大今在都辇而少学问者其简开解年少欲遣就师功曹差三人临遣引见训以所学未及两京赋博物之书也世人忽略少有其师可求能读者从受之又密喻旨旬日得能读者遂往受业吏因请使作笺比方其书与投书人同手收摄案问具得情理迁太仆居列卿位布衣蔬食禄赐散之旧故宗族以恭俭自守卒官魏书曰太祖以其子太为郎……”
好象也有问题,可他依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恼恨地一把把书拍在石桌上,然后唆着嘴唇黑着面孔,盯着蔚蓝色的天空出神。
一个亲兵走过来禀告:“吏部潘大人,兵部曹大人,请见大人。”
商成舒了口气,把心头的无名火压下去,站起来去迎接两位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