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见郭表的第一眼,商成的嘴巴就没能合上。他张着嘴,愣愣怔怔地呆望着郭表一路行礼过来,根本就做不出任何反应。他是完全被郭表的这套礼节吓住了。他的脑子有点混乱,完全想不清楚郭表在搞什么名堂。他不过是因应这家伙托仲山捎带的话,跑来见上一面而已,怎么郭表就搞出这么隆重的礼节呢?开中门迎宾,这礼已经是隆重得没法再隆重了;大到他压根就不敢接受。据他所知,官宦士绅家的大门长年累月不开启的绝不在少数;有的人家,甚至从起宅院装上大门就再没开启过一回。他在燕山的府邸,自打他假职提督之后就没敞开一回。按古礼,不是最为德高望重的师尊长辈到来,大门绝没有敞开的道理。当然,迎接天子的诏时,也需要开启大门。可大赵的天子诏只有寥寥三五类,不是祭告天地就是祭告祖先,再一种就是宣告老皇驾崩新皇即位,全是公开宣读诏告天下的;独独对某一人宣布诏令的事,他还没有听说过。至于其它的交由天子用玺钤印发出的制、赦、诰等三类文,则属于下行公文,连宣读的步骤都没有,最多就是由朝廷指定的官员面对面地亲手递交……
薛寻早就退避到旁边。他也被郭表的一番隆重礼节给惊得目瞪口呆。不过,好歹他也是为官多年,阅历深沉机敏练达,心里默默思忖一番,便隐隐地猜出了郭表的心思。眼下看着郭表一个长揖下去商成却毫无反应,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有他的提醒,商成连忙踏前两步,伸手扶住郭表的臂膀把他搀起来,小声地责怪说:“老郭,你在搞什么东西?我就是来找你拉扯几句闲话,顺便庆贺你升官发财。一一你大张旗鼓闹这么些礼节,我以后可是不敢再登你家的门了。”
郭表站正,端肃说道:“大将军玩笑。表虽顽钝,却无敢忘本。想我郭家能有今日之昌隆,尽是大将军所赐赠。大将军恩情,郭家上下老幼,无不每时每刻铭记在心。”他也不再多说感谢的话,把手一摆,指着那七个低着头恭恭谨谨站立在石阶前的人说道:“大将军,这是职下的三个儿子和两个侄儿。”
七个人同时秉手长揖到地,朗声道:“叔父好。”
商成看那七个人里,头两个肯定比自己的年纪要大,后面几个不是与自己相同岁数但也小不去哪里,习惯性地就想拱手还礼一一就算他与郭表平辈论交,可别人比自己年长不少,至少也要还上半礼不是?可他胳膊一动,就被郭表强扯住,直到七个人施完礼再起身,他才拉着商成的手过来,对自己的子侄说道:“这就是我常与你们提及的叔父。孝成和子远,你们是武职,多余的话也不用我来嘱咐,只要你们能学到你们叔父的一成本事,就足够你们受用一生。连山,承业,幼乡,你们三个虽然好文,但学问上的事,一样可以向你们叔父请教。一一你们的叔父是李穆李定一的挚友,同样精通文章算术天文地理。至与晓文……”
商成听他长篇大论地当众称赞自己,早就羞臊得满头满脸都是热汗。不是郭表扯着他的胳膊不放手,他早就想找个地洞一头扎进去。遭瘟的郭表!吹捧的话私下里说说就成了,哪里有当着满街的看客大说特说颂扬话的?可他还偏偏不能制止郭表说话。毕竟人家是在教训子侄后辈,他插言打断的话,对郭表的威信就很有影响。
不过,他现在也明白了郭表今天唱的究竟是哪一出戏。从郭表请仲山捎话,再到敞开府门迎接,再到介绍郭家的子侄,显然都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然脱离了萧坚,成为了燕山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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