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直接打回去好,若凡事皆可直中取,她又何必曲中求?但是,力量不足够碾压对手的时候,就必须采取更迂回的手段。
尤其是在后宅。
哪怕私底下早已撕破脸皮,表面上却还要维持和睦的假象,假装亲热,假装毫无矛盾,然后私底下见不得光的暗招不断。
的确不爽,但若想生存,就只能如此。
宜生的脸色微微暗淡下来。
阿杏误会,以为她在担心这次的事,问道:“这次的事很麻烦?”她小小年纪就入了师门,对世俗的规矩并不太清楚,但她知道妾通买卖,姨娘对正室所出的嫡子女也算不上什么长辈,所以才没有阻拦七月,因为她衡量过,觉得就算秦
姨娘被吓到然后告状,结果也是能够承受的。
但是,现在事情出现意外。
后果超出了原本的预料,而沈承宣的态度,更是与她以为的大大不同。
所以,她有点担心,也很自责。
宜生回过神,摇头道:“不用担心。会有点麻烦,但不是不能解决。”双方均是口说无凭,除非身份地位悬殊,又哪能定得了一方的罪?沈承宣就算再偏心,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为此大动肝火处罚七月,就算他脑子真的坏了,这府里还有
其他脑子没坏的人在。
最糟不过会落些处罚,训斥、冷落、禁足,或者克扣月钱供给之类的。
但是,那是在最糟的情况下:秦姨娘、柳姨娘口径一致,将责任全推到七月身上。当时在场的人有六个,阿杏七月,秦柳,以及秦柳的丫鬟。但现在,开口的只有阿杏和秦姨娘以及秦姨娘的丫鬟,受到伤害最大的柳姨娘却还未开口,所有对七月不利的
说辞都是出自秦姨娘之口。
这并不具备多少说服力。
但是,若柳姨娘也开了口……
宜生皱起了眉头。
印象中,柳姨娘是个相当清高的人。
而清高之人,一般都不会违背内心,做出冤枉他人之事。
不过,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他人身上是最蠢的事,宜生只略微想了一想,就将柳姨娘的态度抛到一边。
无论柳姨娘态度如何,她都要做好迎接最糟结果的准备,再对应结果设计出对七月伤害最小的方案。
宜生以为自己已经想到最糟的情况,然而,真正的结果却比她预想地更加糟糕。
过了不知多久,宜生突然听到内室传来一道痛苦的哀嚎:“不!大夫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宜生脸色一变。
——“是大小姐……我和秦姐姐正在赏花,大小姐不知怎么突然冲上来,恶狠狠地瞪着我们,然后就上来将我撞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若是知道,就是撞破
了头也会把肚子护住的,护住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呜呜……”
柳姨娘被搀扶着坐在厅中,面色惨白,巴掌大的瓜子脸被白布缠住一半,几乎只露出嘴巴和眼睛,模样看上去有些瘆人。
而除了柳姨娘,此时花厅里的人数已经比之前多了将近一半。
谭氏、沈青叶、西府的婆媳俩,通通都挤在了花厅,全都看着嘤嘤啜泣的柳姨娘。他们早就得到柳姨娘受伤的消息,但当时柳姨娘被抬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们身为主子,又是长辈,自然不可能纡尊降贵地去一个姨娘的院子探望,因此不过是遣了丫头来
问一句。
谁知,丫鬟回来就带回个消息:柳姨娘怀孕了,但因被大小姐推倒,又流掉了。
事关伯府子嗣,谭氏也顾不上摆架子,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身边跟着之前正为她按摩的沈青叶。
至于西府的两人,更是看(东府的)热闹不嫌事儿大,一听到消息就赶紧过来了。
于是,刚刚包扎完毕,身子还虚弱不已的柳姨娘便坐在了花厅里——这可是谭氏破例给出的殊荣,照理说,这种真正的主子和长辈俱在的场合,姨娘是不能落座的。
柳姨娘断断续续地说完,事情似乎顿时一目了然。
秦姨娘顺着就接上话:“妹妹节哀,要小心身子啊,如今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你还年轻,跟这个孩子无缘,以后总还会有的。”
听了她这话,柳姨娘却哭地更加伤心了。
以后再生,谈何容易!她身子不好,体虚宫寒,最是不易受孕的体质,跟了沈承宣两年,虽说要跟好几个女人争宠,沈承宣却最爱在她那里过夜。可是,就是这样,她日盼夜盼,却也一直没盼
来一个孩子。
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已被告知噩耗。
她的孩子,她盼了整整两年的孩子啊……她怎能不恨!
她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孩子,又想起她的母亲,心中的酸涩和愤怒就更盛。
虽然不是那孩子直接将她撞倒,但是,罪魁祸首就是她!
柳姨娘无声地流泪。
沈承宣顿时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安慰,看着七月,心火顿时又层层上窜。这时,秦姨娘又在一旁火上浇油。
“妾知道自己笨嘴拙舌讨人嫌,又是刚回到伯府,大小姐对我不喜也是正常。可柳妹妹性子这么好,一向与人无争的,不知道怎么也惹了大小姐……”她一脸伤心地啜泣着。
沈承宣的怒火便更盛,看着七月的眼里满是嫌恶。
谭氏也冷冷一笑,满脸乌云地看着七月。“我还不知道,咱们伯府的大姑娘居然这么有脾气,不喜姨娘就对姨娘喊打喊杀,不喜姨娘就害死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自己的亲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