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并没有晕过去太久,掐人中拍胸口后,她就幽幽地醒转过来了。刚一醒来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神儿都是迷茫的,但一看到不远处做着的张之鹤,立马一脸急切
地挣扎着上前。“张公公,张公公,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啊?不是、不是要册封……怎么是册封郡主呢?!”谭氏急急地挪到张之鹤跟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一心想从他的面目表情里
看出什么自己想看的东西来。
张之鹤却在悠悠地喝茶,方才谭氏晕倒,他只略挑了挑眉,见人都围到谭氏身边,他也不用人招呼,径自坐下喝茶。
此时听了谭氏的话,他仍旧挑了挑眉。
“伯夫人,”他拉长了腔调叫道,“皇上今年五十又三,太医都说了,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且耳聪目明没一点儿毛病。”
“至于咱家我,今年才不过廿四,腆着脸说一句:更是年轻着呢。”说着这后一句,他捂着嘴笑了起来。
谭氏一脸茫然,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宜生在一边看着,却立刻反应过来。
圣旨这么重要的事儿哪会搞错,除非老糊涂了。
张之鹤这是在说,他这个传旨的,和皇帝那个下旨的,都没老糊涂呢!
当然,宜生看出来了,也没提醒的意思。
她的脑子还懵懵的。
那边,谭氏还没琢磨出来,见惯官场人弯弯绕绕说话的沈承宣和沈问知却很快懂了,懂了之后,便只得憋下心里的苦,陪着小心奉承张之鹤。
谭氏说话虽不妥当,但他们两人又何尝不想这么问呢?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不是应该册封沈承宣为世子么?
就算不是册封世子,封七月为郡主又是个什么意思?七月不是皇亲国戚,也没进宫见过哪位贵人,不存在得了贵人眼缘的可能性,更不是那极少数因做出有功社稷的大事儿,而被封郡主的奇女子。七月就是个普普通通勋贵家的女孩子,威远伯府虽说辉煌过,老威远伯沈振英虽说的确有过战功,但那都是过去了,若皇上真是感念沈振英功绩,就不会拖着不册封沈承宣,更不会越过沈承宣封
他的女儿为郡主!
所以说,这事儿怎么说都透着一股奇怪。
只是,现在伯府众人还没空仔细琢磨。
不管怎么着,先把张之鹤这尊大神送走了再说。虽然心里苦地胆汁挤出来似的,沈问知还是不得不殷勤地邀请张之鹤留下用饭。但张之鹤却摆了摆手:“用饭就不必了。”他抿着嘴笑道,“皇上身边儿离不了我,出来这一
趟,不知道皇上又怎么念叨呢,我要再耽搁,皇上该发火儿了。”
沈问知只得干笑两声。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再强留就不合适了,但是,从张之鹤方才的话却可以听出:张之鹤是真的很得圣宠。
一个皇上身边边儿上的人,说话恐怕比等闲高官还好用,尤其今上又是个信赖宦官的。
沈问知脑子一转,便下定了主意。
虽说不再强留张之鹤在伯府用饭,但套亲近的话却说得一堆堆,明里暗里透露着让张之鹤在皇上跟前为沈承宣美言引见的意思。
宜生暗地里摇了摇头。
沈问知身为一等伯,以这样可以称上谄媚的态度对待一个宦官,细想起来,其实有点儿可怜。
但凡有点儿傲气的勋贵人家,哪怕知道张之鹤得圣宠而恭维他,却也不会这般低三下四,活生生把自己当做奴才似的。
就像沈承宣。沈问知是半路成的勋贵,或许就是因此,他骨子里更多的还是将自己当成个小人物,因此奉承讨好起张之鹤来丝毫没有负担。但沈承宣却不同,他衔着金汤匙出生,打小
就养的傲气十足,骨子里又有股读书人的清高傲慢,对宦官这种人十分看不起。因此自然无法像他父亲那般谄媚,甚至看着父亲的做派,他打心眼儿里觉得羞耻。
但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他却也只能顺着沈问知,竭力在张之鹤跟前表现着,就为了张之鹤回去能给他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
袭爵,这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执念,尤其又发生了今天这一出。
他的女儿被封为郡主了!
这听起来似乎是好事儿,子女受封,父母也有脸不是?女儿是郡主,那他不就是王爷了?
但是,他不是王爷,甚至根本没有爵位,连伯府世子都不是!
除了威远伯嫡长子的身份,他只有一个礼部的闲职在身。所以,若认真说起来,如今他见了七月——是要行礼的。七月是郡主,哪怕原本跟皇家没关系,郡主这名号一定,那便成了半个皇家人,而他这个没有爵位的礼部小官,见了皇亲自然是要行礼的,就好像那些女儿嫁进皇家的官
员,外人面前,也要对自个儿女儿口称娘娘、王妃。
对七月行礼?
只是想想那场景,沈承宣就堵心地不得了。
而且,女儿都被封郡主了,从圣旨上看还是因为蒙了祖荫而受封,但他这个当爹的却没被封,这让世人怎么看他?
宁愿封曾孙女都不封孙子,难道孙子有什么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沈承宣甚至生出冲到皇宫质问皇帝为什么这么给他难堪的念头。
但是,理智回笼后,他知道现在要做的不是发疯质问,而是牢牢抓住张之鹤这条线,务必让袭爵的事儿赶紧落实。
所以,哪怕内心觉得羞耻,他还是违心地顺着沈问知讨好起张之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