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醒过来的时候,只觉整个身子都要叫人揉碎了、捏扁了,从上到下地泛着酸疼,腰间被箍得险险透不过气儿来。
略略侧过头,下巴碰着一片硬质的发顶,贾环暗自冷笑,伸手在帝王臂间狠掐了一把:“装甚么,折腾了一夜还不够?”
赫连扣面无表情地从他亵裤里抽出一只手来,将少年抱紧了些,嗓子沙得厉害:“环儿于我,自是一辈子也远远不能抵的。”
贾环抿了抿嘴,服帖地倚在他怀里,轻声道:“什么时辰了?”
赫连扣伸手怜惜地抹了抹少年略带阴翳的眼角,知晓昨晚是折腾得狠了,方轻吻了一下,琥珀褐金瞳里一腔子情深:“巳时二刻了,下了早朝见你还不曾醒,便陪着睡会儿。可起来用些东西?李文来早早地便齐备了,俱是你爱吃的,又很清淡......”
贾环听他越说越无状,不免狠狠瞪一眼,懒洋洋道:“身子乏得厉害,再让我躺会儿,你自去批折子便是,不过说说的从此君王不早朝,却还不好真累了你耽误正经事儿。”
赫连扣嘴角露出点笑,心中十分熨帖。贾环虽从不明言,却是实实在在把自己放在了最重的位置,身为帝王,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李文来乃是个可心的老人,早见了自家主子与主母乃是如胶似漆之时,何况又万分地疼惜贾环初经人事,早早使刑十五搬了几子到榻前,好方便赫连扣批阅奏章。又摆下一桌子膳食,虽则清淡素净,却是他起个大早儿出宫寻了刘三七与宗盛一并定下的,可谓十分心血,惹得咱一贯是个吃货的龙鳞卫指挥使贴着壁角木着张脸眼睛都要瞪出了眶。
赫连扣陪着用了点便将少年揽在了膝头,一人手执朱笔用功政事,一人捧着碟子认真吃饭,竟也有些红袖添香之意,一时温馨只叫李文来老怀大慰,越发对贾环满意喜爱起来。
“皇上,太子殿下来了,说是许久不见环哥儿,心里想得厉害了。”毕宏缩手缩脚地进了殿,他是李文来的徒弟,又肩负过往扬州传旨的大任,竟算得个自己人了,贾环与赫连扣的事情也使他知晓了七八。
赫连扣抬眸,眼底掠过一丝冷光,淡淡道:“谁告诉他环儿在宫里的?”
毕宏笑得颇有些勉强,定了定神道:“请皇上恕罪,今儿个奴婢出宫寻刘、宗二位大人时叫屠大人瞧见了,一时紧张漏了马脚,况太子殿下生而聪慧......”
贾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道:“毕公公以后可得留着神了,这也亏了是太子,若换做别个,只怕才是乐子大了。让他进来罢,回头去内务府自扣了半月俸禄,把这茬子记在心里便是了。”
毕宏是知道他在皇帝心里分量的,也十分明白这是卖了自己脸子帮他脱罪,想来是还上回带话儿的人情,赫连扣本就是心冷手黑的,比较起来,这发半月薪俸简直称得上不疼不痒了,连忙再三地谢了恩,出殿外迎人了。
“哼,他倒是好大的胆子,才那么点大,倒敢往朕身侧插钉子了。”赫连扣摔了御笔,语调森然。
贾环时常是不明白这赫连一族的,父子兄弟眼见着都跟上辈子来寻仇一般,赫连扣打小儿就不喜欢赫连千疆,只因贾环喜欢,皇室需要,便像个小累赘似的养着。说是嫡亲长子,实质上倒更像个使得顺手且毫无负担的工具。
又有这赫连千疆,贾环乃是他的启蒙老师,三岁看到老,他自然不可能看不出小孩儿对赫连扣的敌意,这一大一小,也不知是福是祸!
赫连千疆几乎是蹦跳着跑进殿来的,他如今有六岁了,平日举止十分老成持重,只没奈何半年多不曾见过贾环了,心中想得厉害,也顾不得礼数,瞧见趴在榻上的贾环便像个球儿般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贾环闷哼了一声,小孩儿没轻没重的,可怜他一把子老腰,这可是快被压断了,真真儿的父子,一对混蛋玩意儿!
“师傅师傅......疆儿想您了,您怎么不来看我?”赫连千疆抬起头,脸皮皱成只带褶儿的包子,眼睛水盈盈的,憋着嘴竟是委屈得很了。
贾环笑着捏了捏他脸颊:“装甚么?才从扬州回来一二个月,你倒见胖了些,哪里是想我,恐惦念着莲香做的吃食才是真。我听沈不知到宫里做了你老师,可好好学了书吗?识得几个字了?”
“师胡小看银——字偶早认习了——”赫连千疆口齿不清地含混道,好容易才挣开了魔爪,却又死性不改地赖在那打小儿便喜欢的,散着股子清香的单薄怀里,“他为人教书都是刻板教条,没白的乏味。师傅什么时候进宫来,疆儿想时时见到您。”
赫连扣眸光更冷,两弯琥珀瞳几乎快在这胆大妄为的小崽子身上烧出两个洞来,把贾环拢进自己怀里,语声淡而强势:“便是进宫来,他也须在我身侧。”
赫连千疆不服气地咬着牙,冷笑道:“父皇说的可笑,师傅当以何名义住在这乾清宫里?我可不愿天下人泼师傅的污水,更有那皇奶奶......”
赫连扣暴怒喝道:“闭嘴!”
赫连千疆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些浑话,但心内的委屈怨恨却是越发深了。
六岁,在皇室已算不得年幼了,何况他早慧,不知其表里,自然主观地判定了贾环于这段情谊间处于弱势。
他不是不曾读过书,想起沈不知前回提到“佞幸”二字满脸鄙夷之色,赫连千疆便觉世上再没有比赫连扣更讨厌的人!师傅那么好那么好,怎么能因了这男人的强制专横的情谊毁了前程?
贾环皱了皱眉,强忍着身体不适爬将起来,把一脸泫然欲泣的小孩儿抱到了身上,轻拍着背哄劝道:“疆儿不难过,他也不是存心吼你。总该叫你知道,皇太后是疆儿的长辈,断不可随意置喙,更有这皇宫是甚么地方你总比我清楚些的,今儿个言行必然是莽撞了。我自然很是高兴你心中有我,但却绝不愿看到有人抓了你的把柄说出去毁了名声。疆儿只记得,我与他乃是两厢情愿,并不曾有任何委屈受得。便是真到了那一天,这天下众口悠悠,却决计不敢多说我半句!师傅说的话,疆儿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