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一片寂静,李斯手中的笔已经掉到了地上,看到李斯这幅惊愕的模样,嬴政像是恶作剧得逞般的笑了笑,他起身走到李斯的身旁,俯下/身来。
冰冷的冕旒轻抚过李斯的脸颊,他听见嬴政在自己耳边说道,
“相国这是怎么了,是要寡人亲自写诏书吗,”
李斯这才蓦然惊醒,赶忙俯身将笔捡起,将已经被墨迹污染的诏书重新写了一遍。
现在,李斯总算是知道,之前嬴政所说的惊喜到底是什么了,只是这惊喜对他来说,还正是惊大于喜,也让李斯不得不佩服,嬴政胡来的能力。
嬴政的这道诏书,一件是国事,一件是家事,都可以说的上是惊世骇俗,特别是后一件。
不娶王后,不纳后妃,这岂不是要绝后了?传到其他六国君主的耳朵中,岂不就成了笑话了?
奇怪的是,明明是这么惊世骇俗的诏书,台下的众臣偏偏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仅仅用了几年的时间,他们对这位年轻秦王畏惧至此,也足以可见嬴政权术手腕之高明。
再想想自己的师兄韩非,即使韩非能够写的出《韩非子》那种连嬴政都钦佩不已的旷世之作,可要是真的实践起来,韩非的手腕还是远不如嬴政的。
接着像是为了安抚群臣,嬴政接着便大封了群臣,吕不韦为右丞相,昌平昌文君则是加封了爵位,其他人都多少都有封赏。
大典之后,便是大宴群臣,嬴政特意将李斯安排在自己左手边的第一个席案,李斯也只能顶着来自群臣的嫉恨目光,无奈的坐在了那里,还没等他喝了几杯酒,李斯便按照之前所设想的那样,主动向嬴政请辞,说是身体有些不适,要去偏殿休息。
听到李斯这么一说,也不知嬴政到底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像是也想和李斯一起离开,可无奈作为秦王,宴会之后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处理,嬴政只得先让李斯离开,心里想着,等候事情解决之后,再去找先生应该也不算太迟。
可嬴政不会想到的是,李斯刚刚到了偏殿,就趁着夜色悄悄出了王城,往雍城外赶去。
这场他已经策划几年的逃亡,终于要开始了。
世人皆知道,入秦容易出秦难,之所以这么说,便是因为秦国自商君开始,便开始执行严格的户籍制度,想要出入城池,都要表明身份和出示通行令牌,即使可以逃出咸阳,前方还有那么多的关卡城池,就连投宿民舍都要表明身份,否则一经发现,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跟着一起倒霉。
当年商君被诬陷谋反,秦惠王下令逮捕商鞅。商鞅逃亡至边关,欲宿客舍,客舍主人见他没有携带身份凭证,也不敢收留他,就算商君后来身死,商君之法在秦国却依旧被奉为圭臬。
在这几年的时间中,李斯所做的事情,无非便是疏通逃离秦国的各个关卡,伪造逃亡时的身份,这两件事情虽然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是万分渐暗,只要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行径,便会引起嬴政的怀疑。
不过为了防止这种的事情发生,从头至尾,他们都是以燕丹的名义行/事,即使有人注意到了这些,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切就像前世燕丹自己策划逃出秦国一样顺利,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还带上了一个李斯。
更让李斯惊喜的是,郑国到秦国的真正目的,也是为了协助他离开秦国,只是可惜郑国兴修水渠,并不在咸阳,燕丹如果来雍正与他汇合又太过明显,思前想后,李斯最终还是决定让嫪毐带着马,在雍城郊外等他。
而李斯现在要做的,便是悄悄离开雍城,城外与嫪毐汇合。
匆忙赶到了雍城城门,但不想,守城的卫兵却拦住了李斯,只说的奉了吕相国的命令,没有王上或是相国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出城去。
这种情况,李斯哪里有什么手令,也不好表明身份,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背后传来。
“先生这是准备到哪去?”
李斯的心头猛然一跳,他赶忙回头望去,但当他望见说话的人是吕不韦,李斯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并没隐瞒自己的去向,而是直接回答道:
“准备离开秦国。”
吕不韦很是诧异的挑了挑眉,问道:
“哦?先生这是何必呢?”
吕不韦的语气中丝毫没有诧异的意思,反倒透着一股巴不得李斯赶快离开秦国的意思,李斯自然也明白吕不韦心中所想,只见他躬身恳求道:
“在下无心仕途,只想离秦回乡,还请相国大人成全。”
李斯的那句“相国大人”让吕不韦很是受用,他眯着眼睛思索了一阵,挥了挥手对一旁的卫兵道:
“放他走吧。”
李斯拱手,离开了雍城,城外的嫪毐已经等候李斯多时,看到赶来的李斯,嫪毐赶忙将马牵来,两人依依告别之后,李斯便往函谷关赶去。李斯知道,嬴政发现他离开就只是时间问题,现在他必须尽快出函谷关,而韩非,就在关外等着他。
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李斯却是一刻都不敢停歇,等到了函谷关外,已经是深夜。
隐约可见远处那处雄关,李斯觉得有些不舍,又有些愧疚,他愧对嬴政对他的感情,可是,他不能辜负韩非。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开。
“先生!等等!”
夜色太暗,李斯并不能看清那人的身影,可光听这声音,他便已经知道,追来的那人是嬴政。
嬴政最终还是独自追上来了,李斯的心里的那颗大石头,也终于放了下来,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么厌恶与嬴政的那层关系,那个时候,他明明是非常享受的……
心里这样想着,李斯也没有再继续前进,而是在原地等待着独自追来的嬴政,等到嬴政下马,他一把拉住李斯的袖子,喘吁吁的便朝李斯问道:
“先生为什么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