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仙的问话是有原因的——虽然现在已经是列强之一,扶桑民间的崇洋媚外心里却还严重,这种自卑心态发展下去,最终会适得其反,变成太平洋战争时期严重的人种自负。据参加巴丹行军的战俘回忆,扶桑士兵最喜欢去刁难那些看上去高大强壮的白人战俘,而且金发碧眼西方特征强烈的最危险——至于对亚洲人战俘,都是一样,不必多说。
小林说到这里,又是莞尔一笑:“是还是不是呢?——我也说不清,他的日语很流利,不过带着奇怪的口音,倒是很像外国人的样子。不过筷子用得那么熟练,很难想象不是东方人···”
铃仙问了半天,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全是这种上半句肯定,下半句却否定的云山雾罩的话。说到底,就连地下党的人都不清楚这个卡莫夫是什么来头——当然,也没准是小林在有意回护。警探渐渐对这样的对话感到不耐烦,重又一手架在胳膊上发起呆来,小林却也并不客气,继续埋头写作。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最后铃仙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她的目光点了点桌案上的稿纸,口气有点没话找话:
“在写什么东西?肯定不是当局提倡的作品吧····”
然而小林的脸上却显出些冷嘲的神色,语气也有点不客气了:
“什么是当局提倡的作品呢?——只描写下半身的文章吗?说实话,那东西嚼起来嘎嘣脆,味道却腥臭得要命····”
铃仙这些却语塞了:小林说的确是事实,为了“确保社会稳定”起见,扶桑政府在文化上实行所谓“3s)。在这样的推广之下,所谓“官能文学”和“官能电影”当然是雨后春笋般地发展起来了。根据某种理论,在穷兵黩武导致经济不景气的当下,“官能文艺”有助于缓解社会压力,尤其能够让思想容易左倾的年轻人“安分”下来。警视厅毕竟也是个要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部分,这些东西自然一清二楚,而铃仙自己其实也没少耳濡目染····
“可是····”铃仙回过神来赶忙争辩,“也不光是当局的问题吧,很多小说,包括欧美和尤克托巴尼亚(她着重强调了这几个字)的所谓名作,也有那方面的····”
“用来启迪的文学,和用来蒙蔽民众的宣传物,评判标准当然不同。”小林不为所动。
“这个···也不全是公家的错啊!”铃仙吞吞吐吐地说,“精灵就是对这些东西趋之若鹜的生物,能有什么办法?···”
“利用灵性的弱点来加以蒙蔽和毒害,这么做同贩卖毒哔有什么两样??”小林继续针锋相对。(某枪兵:阿嘞·······)
铃仙的内心深处升起了深深的挫败感——不仅是因为在辩论中落败的缘故。他突然发觉,自己作为国家机器的一部分,作为理应维护社会稳定和秩序的警视厅的一员,正义感居然不如一个国家和皇权的破坏者——一个地下党的小笔杆来的牢靠···
“总总总而言之,这些事情里面有很复杂的原因,跟你们这些脑筋死板的家伙没法解释啊!”
对,这就是她百试百灵的最后防线,不管是碰了什么让她纠结的问题啊,或者是一针见血的观点啊,说一句“这里面有很深的原因啦!”一定能够成功打发掉自己想要深入探求的无聊念头。想要维持平常心,最重要的莫过于组织自己太过深入地思考,你看眼前这个红脑壳就是榜样:这丫头断断乎是比自己要聪明的,但是啊,就是想得太多,结果把自己绕进去了,说什么被蒙蔽啊,受毒害啊——国家正在发展,老百姓吃点哑巴亏能如何呢?等到打败了米国,扶桑神族站到了世界的顶端,这些问题自然就会·····
“不可能的。”小林突然冷冷地说。
“什么?”铃仙猛然一惊。
“你想的那些,不可能的。”
小林的语气居然变得冰冷而且残酷了——怎么回事,难道是卡莫夫附体了?他的确有神出鬼没的功夫,不过总不能·····
“不同族裔的精灵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你随便翻开一本书,里面讲述的都是同样的故事:一样的爱,一样的恨,一样的渴望,一样的愤懑····自从资本主义这个怪物将全世界都纳入掌控之中,我们都变得一样了,就算坐上了英吉利和米拉都的地位,我们要走的道路,也会和他们相同····”
“这个····不会的啦!”这下铃仙反而有些怕了:这个文学少女且魔怔起来,真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事端来,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腰上别着武器,也许还得排一排用场?“不论财阀政阀再怎么腐败,我们的军队是忠心为国的,天皇陛下也····”
但是小林的眼睛里却闪出一丝轻蔑的光:“我看问题最大的就是军部和天皇——知道西伯利亚特别公债案吗?”
“这个····好像也有所耳闻吧···”铃仙想起一些同事间的闲谈,皱着眉头说,“不过具体我不了解···”
“那我就说说吧,”小林正色道,“这得从出兵西伯利亚干涉尤克托巴尼亚革命开始了·····”
1一叠是指一张榻榻米的大小,一张榻榻米的规格是90x180厘米,扶桑的传统建筑往往将房间设计成能用整个的或者半个的(90x90厘米)的榻榻米铺就的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