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崔克马上停住了脚步。在激烈的比赛中，心脏始终在剧烈地跳动着，将澎湃的鲜血拼命压进大脑，想要保持完全清晰和理性的思考并不容易。

他强迫自己思考更多。比赛的最后阶段，形成了拉锯之势，年轻的米兰队长一次次的向前，将QPR进攻的怒涛暂时压了回去。

他像所有才华横溢的进攻球员一样并不喜欢防守，也不擅长防守。

但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天才，你是什么样的球风，这种时刻，光荣与梦想都会驱使你去做你不喜欢做的工作。

而且，派崔克甚至想直接去干掉萨巴蒂尼，但他知道，那样就让对手的本质目的达到了。如果萨巴蒂尼把他都牵制回去，那么QPR在进攻端将会大大失色。萨巴蒂尼和马西莫-罗马诺当然想让他远离进攻区域。

派崔克留在了更靠前的位置。他同样明白了另外一件事，这是AC米兰最后的赌博，这是马西莫的最后一招。

比赛时间不停流逝着。一分一秒，都在将比赛向加时赛推进着。进入加时赛的话，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萨巴蒂尼再次拿球。米兰队长这一下的突破格外具有冲击力。派崔克看到本全力从侧面冲撞过去。萨巴蒂尼稍高也更强壮，但本看起来非常坚决。

两人肩对肩狠狠撞在一起。

在惯性与强烈的撞击下，本脚下绊了几步，然后摔倒。萨巴蒂尼踉跄了一下，但他控制身体的能力极好，即将调整回来。

蓝白色的9号出现在了旁边。派崔克惊讶地看到，是莱昂追回来了！

派崔克发誓，他他妈的就没见过几次乌拉圭人这么玩命的回追。

在萨巴蒂尼还没完全调整过来的那一刻，莱昂倒地放铲，把球铲走；约翰马上右脚脚弓把球向前传给派崔克。

派崔克的第一停，已经让身体可以直接起速。萨尔多在旁边，洛卡特里也从斜前方逼过来，他没有减速或者换方向，左脚正脚背把球向前击出十五码的距离，然后继续加速向前。

萨巴蒂尼前插，AC米兰要付出的代价，是防守。

这个防守体系中，能力最强的一环不在了。派崔克继续向前，现在他前面还有正在跑位的亨克和菲尔。

他已经成功摆脱掉了萨尔多和洛卡特里，随后向内一拐。抬左脚，落左脚，这个佯射动作直接让莱莫斯坐在了地上。

在整个圣西罗的注视下，派崔克在反击中已经突掉三人来到禁区外。他瞥到萨巴蒂尼正在以最快速度向回冲，他马上送出直塞，找到菲尔。

菲尔形成单刀，选择了过掉唐纳鲁马，但他过去的一瞬间不知何故身体失控，倒在了地上。

人们看向裁判，圣西罗喧嚣四起。

菲尔喊叫的声音尤其大，不过裁判拒绝判罚点球。

派崔克往回走，他偏头看了看不远处年轻的AC米兰队长。萨巴蒂尼刚刚远距离接受了马西莫的又一次指令，现在正转过头，对上了派崔克的目光。

派崔克看到米兰队长萨巴蒂尼眼睛里不再是那种漠然，透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他没笑，歪了下嘴。

吉安卡洛-萨巴蒂尼，你的表演结束了，而你已经知道这个了，不是么？

****

全场嘘声大作，那是AC米兰球迷送给菲尔-比斯利的。而靠近客场看台的米兰球迷正在跟QPR球迷互相辱骂，投掷垃圾。甚至有米兰球迷点燃了焰火掷向客场看台，看台上的警察和保安马上介入阻止。

在裁判拒绝判罚点球的那一刹那，喻子翔在看台上差点把前面一位观众的座椅给踢坏。“那肯定是个点球！”子翔这么说，尽管他没完全看清。

“我同意，那是个点球。”皮埃尔附和。

子翔刚想说话，主教练突然说道：“不管是不是点球，菲尔-比斯利都不应该选择过门将，即便过去了角度也太小。不过，刚才派崔克的突破，非常有战略意义。”

子翔略略一想，马上说：“萨巴蒂尼不敢再压上了吧？”他自己是一个进攻型的左后卫，萨巴蒂尼本身打的位置也是介于左中卫和左边卫之间，所以子翔能够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派特刚才在萨巴蒂尼向前发动进攻时选择了留在外围，萨巴蒂尼丢球后，他第一时间用高速反击打爆了萨巴蒂尼留下的后场防守空间。而且，子翔也看到了，马西莫-罗马诺立刻对萨巴蒂尼下达了新的指示。大概就是不再让年轻的队长继续向前了。

道理很简单，萨巴蒂尼再前压的话，AC米兰再被这样打一次的话，谁也不敢保证再不丢球。而且，刚才因为萨巴蒂尼没来得及回来，整个米兰后场球员的信心都受到影响了。

子翔看了一眼计时器，比赛时间已经过了85分钟。AC米兰接下来要做的是拼尽全力把比赛拖入加时。

场上，马西莫-罗马诺的第二个换人出现，右后卫大卫-卡拉布里亚换下了阿扎尔，这等于又增加了一个防守球员。与之对应，法赫德-哈拉克被放到了前场。

QPR那边，刚刚作出一次关键回防的莱昂坚持不住了。子翔看到好哥们出现了抽筋的情况，在经过队医检查后，被搀扶出场。克里斯汀换上的是边锋乔伊-弗里曼。以及，本杰明刚才和萨巴蒂尼相撞倒地后，大腿擦伤出血，经过快速止血似乎可以继续比赛。

就在两边都在换人的同时，克里斯汀再次把派特叫到了场边，片刻又把他推回了场上。

“你猜，女王在跟安柏先生说了什么？”皮埃尔突然冒出一句。

“肯定是最后进攻的指示。QPR不想打加时。”子翔慢慢道。

“我是说，具体的。”皮埃尔继续问。

子翔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景，看起来，克里斯汀顶多跟派特说了两三句话。那也包含不了太多的信息啊？他于是看向主帅，期待从他那里听到什么分析，可他没说话。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反倒是助教说了一句。“乔伊-弗里曼上场很有意思，这是个边锋，和亨克-德格拉夫可以提供两翼的宽度，这样QPR中路的进攻也能得到更多空间。”

子翔转回眼时似乎看到弗洛雷斯先生的嘴角划过一丝微笑。

比赛继续。

米兰之前的那一波进攻势头已经不见，他们重新搭建起了五后卫的防守阵型，这一次不再切换，而是以封锁空间为目的的低位防守。子翔惊叹于这支球队的调整能力，如同一支机械化军队一样，很快恢复自己此前的防守状态。但子翔也发现，派特的位置又回到了纯粹的前腰位置。这个位置是派特最喜欢的，子翔知道这一点。乔伊-弗里曼在左路把宽度拉开，从而把中路完全让给了派特。

只是时间真的不多了。比分牌上的0:1（总比分1:1）依然没有变。

87分钟，亨克的一次传中被莱莫斯解围，形成角球。

88分钟，QPR的角球进攻被米兰连续解围。

89分钟，派特稍微回撤一点，拿到了球。这时，本杰明稍微往左拉了一点，帮助派特带走了一个人。

然后派特开始启动，距离球门大概有五十码。

子翔觉得自己的手心出了汗，觉得前胸后背都挂着汗水。派特启动之后，没有过人，而是把球挑给前面的菲尔。

菲尔把球做回来，这一下配合之后，派特又更接近对手的球门了，现在还有不到四十码。

米兰现在的后腰洛卡特里从侧面压过来。

派特先拿球停了一下。这时，洛卡特里已经移动到足够近的位置，但是有点不敢伸腿，只是切断派特向远端的转移线路。

派特行动了。他将球主动踢向洛卡特里，意大利人下意识伸出脚。

踢脚式撞墙过人！子翔激动地差点喊出来，皮埃尔已经喊了出来。

这个球碰到了洛卡特里的支撑脚。说实话，派特这个招牌式的、复制贝利的过人技巧，极其难控制，尤其这一次，对手在移动中，就更难控制球弹回来的位置。

球弹回来的时候，没有回到派崔克的脚上，反而向前，跳到了萨巴蒂尼的身前大概不到十码的位置，离派特也不到十码。

球就这样落到了两人之间。

两人都立刻启动，向球冲去。

在那一秒的时间里，子翔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时间被拉得无限长，甚至比自己球队比赛的时候还要紧张。他在那一刻觉得整个球场的七万六千人都是如此。

两人的左脚同时踢到球。两人击球的力度都非常猛烈，球直接停在了原地，而且似乎急速地在地上旋转了起来。

第二下才是最关键的。派特伸出右脚，萨巴蒂尼也伸出右脚。这次派特更快，他先用右脚外侧触到了皮球，并向上一切，球飞到空中，派特的右脚几乎是贴住球，也扬到空中。

子翔张大了嘴巴。

球在空中，被他的右脚连续向外、向内触碰了两下——

派崔克-安柏在空中用自己的非惯用脚做出了牛尾巴过人。

如果这是一场花式足球的表演，那么子翔相信。但这是在欧冠半决赛的赛场，在比赛的最后几分钟，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球从萨巴蒂尼的左手边越过，人则从萨巴蒂尼的右手边越过。

皮球在这连续接触之后，自萨巴蒂尼身后的空中落下，擦过派崔克-安柏杂金色头发，子翔甚至觉得球落下那一瞬间派特亲吻了一下皮球。

他旁边的皇马主帅突然开口，说了一个意大利语词。

“Fantasia.”

莱莫斯快步移动过去，想要补防萨巴蒂尼被过掉之后留下的身后空当。在子翔的注视下，派特电光石火间抢先一步欺身而上，从莱莫斯身旁过去，两人肩膀相碰，高大的乌拉圭人被硬生生挤开。

灵感之后，是蛮横的力量。

子翔看着派特面对唐纳鲁马，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现场的七万六千人和电视机前的无数球迷也已经有了答案——

派特将球狠狠凌空抽下，球弹过米兰门将两腿之间，几乎以冲破球网之势，飞入球门的顶端！

伴着球网的凸起，子翔一跃而起，然后和身边的皮埃尔拥抱起来。

去他妈的摄像机，去他妈的电视直播和记者，我们的决赛对手将会是女王公园巡游者！

皮埃尔重新入座后，弯了弯腰，犹犹豫豫，别别扭扭地跟主教练说了句话：“先生，那个菲尔-比斯利让我告诉你，如果我们在欧冠相遇，他要狠狠踢你屁股。”

****

终场哨音响起的时刻，有人笑了，有人哭了，有人高高跃起，有人黯然转身。

陆灵跟提姆和达里尔抱着跳了好久。可能也没那么久，总之她觉得再跳下去高跟鞋的鞋跟可能会出问题，尽管她完全不介意拎着高跟鞋光着脚走出圣西罗。

终于，她放开提姆，放开达里尔，扯了扯衬衫的袖口，朝马西莫走了过去。她无需趾高气昂，对方很清楚发生了什么。这一回，她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正眼看他。她握过意大利人的手，在他嘴巴启动的那一刻错开了。粗鲁吗？她才不管。反正她没有兴趣听他说什么。她有时候还是很小气的，她不确定这个仇她会记多久。

而且，肯定，还会交手，但直到那个时候到来，她都不想再想起这个人。

陆灵展颜，往场上走。圣西罗的看台正在一点一点变得零落，但对于晋级决赛的球队而言，这个夜晚才刚开始。

她看到派特和在跟萨巴蒂尼说话，两人交换了球衣；她看到汉斯把伊恩整个人都抱起来了；她看到冈萨洛蹦跳的模样像个小孩儿；她看到莱昂和菲尔在dabbing；她看到Jake和本交握住手……

陆灵忽然想起件事，她用目光找寻了一下，回头看到了那个球员，她向他招手。在补时被换上加强防守的JT，傻呵呵地笑着跑到了她身前。他们抱了抱，她在他耳边跟他说：“我会在决赛首发你。”JT放开她，一脸兴奋，一脸不可置信。

JT是个想法很多的男孩儿，JT是个想法很多但不太说出来的男孩儿。这场比赛之前，她跟他说他不会首发，他目光里虽然满是失落，但很坚定地点头答应“我听老板的”。她很感谢JT的配合。她以后未必会如此幸运，碰到一批这么好的男孩儿。

“太棒了，老板，我是说太棒了，谢谢你。”JT激动的语无伦次。

陆灵于是知道这几天这小子肯定天天都在琢磨如果球队晋级决赛自己会不会继续被摁在板凳上。

没有球员会想错过欧冠决赛的……

她正想着，忽地，有人从她身后把她紧紧箍入怀中，满是汗臭，连带着她的手臂都被锁住了，她看到JT一脸惊讶，她笑了笑，一边侧脸一边亲昵地低声说，“别这样，等我们回去……”她话未说完，已经发现认错人了。她被锁得更紧，耳畔传来低沉的男声，“……真的么？等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