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之连夜将供词带入了宫中,迟则生变。
他跪在地上,只瞧着眼前这方寸之间的地毯花纹,既不抬头、也不多言。
寂寥的大殿之中,偶尔发出灯芯爆破的声音,或者翻动纸张的声音。
估摸一盏茶后,圣上将那供词往案桌上一放,便起身走下了台阶。
他面无表情,仿佛无悲无喜,可只有他自己的内心才知晓此刻的他是如何的暴虐。压抑了再压抑,便是不想将这脾气发作在苏瑾之的身上。
“瑾之……”圣上瞧着眼前恭敬的跪着的人,心中怅然。瞧瞧他啊,纵容到头来,都纵容出了些个什么货色来。
大郎生性木讷,根本撑不起一个国家。三郎又有些愚钝,瞧着也便那样了。
唯独剩了个二郎,瞧着文成武就,温润如玉的,没成想在背后的算计可当真不少。
他想做什么,先是派人暗杀苏瑾之,又与那些个外派官员联系甚密,现如今,竟是连私军都养起来了。
就在长安城外,在大昭的心腹地带,他这是想要造反吗?
“起来吧,瑾之。”帝王瞧着瞧着便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看苏瑾之。
苏瑾之起身后仍旧未有说话。
“瑾之,这些年来,朕当真是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怎么就不是朕的儿子呢?”这话说得诛心,可说话的帝王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你若是朕的儿子,这千里万里的江山,朕统统都给你!你若是朕的儿子,这天下所有的奇珍异宝便都任由你挑选,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圣上一挥袖,突然便大声说道。
苏瑾之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丝讥讽,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唯余下一片恭敬。
圣上又淡淡的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可惜你不是,否则此时此刻他便不会这般为难。
“瑾之,你想要什么?”第一次,圣上突然起了这个心思,他想要知道自个儿这个侄子想要什么。
这些年来,他总能把他交给他的任务很好的完成,他也赏赐了他很多东西,可到头来,也不知晓他究竟想要什么。
苏瑾之这才抬起了头,他很奇怪为何圣上突然如此询问,但他仍是很恭敬的回道,“臣此生的愿望便是携娇妻幼子赏玩于山水之间。”
“去看那江南的烟雨蒙蒙,也去看那大漠的落日霞辉。”
听闻这番话,圣上有些诧异。他给了苏瑾之足够的权力,可显然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权力。
就是不知道,是当真不在意还是装作不在意了。
“哈哈,瑾之,当真是洒脱啊。”圣上大笑了几声后,意味深长的说道。
苏瑾之也没有多说,只是面上淡淡一笑。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他方才所言句句皆真。
那当真就是他想过的生活,皇位,这皇位拿来又有什么用。打死圣上也想不到,他在苏瑾之心中只是一个被皇位束缚住的可怜人罢了。
朝堂争斗,内宅争斗,苏瑾之早就累了。既然重活一次,又何必再去走过往的老路呢。
纵然权倾天下又如何?还不是换不回伊人一笑。
现在这样就很好,待大昭步入正轨后,他便带着妩儿四处游玩,真正的寄情于山水之间。
再也不管这些个糟心事儿了。
待苏瑾之离开后,圣上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沉默的坐在椅子上,不由自主的转动着左手上的玉扳指。
若是苏瑾之尚且还在,便能瞧出圣上这是动了杀心了,但是终归他还保留着一丝的为人父的情谊,没有彻底放弃二皇子。
次日,朝堂上发生了一场极大的动荡。备受宠爱的二皇子被一遭被贬斥,勒令其在二皇子府中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这就等于变相的禁足了。朝堂之上皆是人精,自然是嗅到了一丝丝不对劲。
果真,接下来便很是有一批二皇子党的官员惨遭贬斥和罢官。众人皆是心有戚戚,生怕那一把火就烧到了自个儿头上。
在这等大动荡之下,谁人还记得秦家这般的小虾米。
秦家的判决出来了,男子流放闽南,女子充没为奴。苏瑾之难得好心了一次,没有将秦家的长孙和幼孙一同流放,而是将他们充没为奴。
和流放相比,为奴为婢简直算不上什么,至少还有一条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