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见他“哑口无言”,不由心下大恨。自己之前几乎要对薛蟠彻底改观,觉得他固然是个纨绔子弟,一事无成,但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至少性情疏放,不拘泥那些繁文缛节,而且颇有率真可爱之处。
谁知道紧跟着就发现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此情此景,倒仿佛他之前生出来的那些念头都是个笑话。竟然能够装乖卖好的来接近自己,可见薛蟠此人心机如此深沉。
“说,你跟着我干什么?”这么一想,他面色更冷,上前一步蹲下,抓住薛蟠的衣襟厉声问道。
薛蟠被他这么一拉,又是一阵哎哟叫唤,“柳兄柳兄,先放手……”见柳湘莲一脸冷色丝毫不理会他的作态,便有些讪讪的,“我……只是想向柳兄打听一个人。”
“满口胡言!”柳湘莲嫌弃的松开他,“若是要打听人,为何方才在客栈里时不打听,倒要悄悄的跟着我?”
幸而这时候薛蟠并没有传出什么风月名声,所以柳湘莲倒也没有疑心到他看上自己这上面。只是越是如此,却越是觉得这件事颇多蹊跷。若非薛家一向京城里的本家没什么联系,柳湘莲都要疑心是自己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虽然他自己不怕麻烦,然而如今柏杨也在这里,柳湘莲不免担心将他牵连进来。毕竟是自己将柏杨带来金陵,原以为能促成一桩生意,却不料横生枝节。
却是不好对柏杨交代了。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柳湘莲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他,“柳兄?”
转头一看,却是柏杨朝这边走来,“我远远瞧着就像是你。莫不是来寻我的?我方才出了一趟门……”他说到这里时,已经走到跟前,看见了柳湘莲面前被打成猪头的薛蟠,于是剩下的话便都咽了回去。
幸好出来时未免被人围观特意带了幕离,柏杨心中一阵庆幸。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从脑海中闪过,他便见薛蟠猛然转头朝这边看来,然后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双手撑地站起身,朝柏杨扑了过来。
柳湘莲正站在柏杨身侧,见此情景,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微微一拧腰身,抬脚一踹,将扑过来的薛蟠踹了回去。
然而毕竟是仓促之间的应对,所以虽然将薛蟠给踢开了,但是薛蟠却也趁着这个机会,抓住了柏杨幕离的一角。
只是因为没有身契,自然难以接触到主人家的亲近隐私,多半在外院跑个腿,或是在铺子里帮工。
至于店铺里的掌柜,则多半都是有积年经验的帮工,逐渐升上来的,又或是从别家铺子请来。他们不是主人家的奴婢,自身又有一门手艺傍身,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过好日子。主人家对待他们自然也更加尊敬,因此底气十足。
也是因此,薛蟠才会被掌柜一句话拿住。这会儿听了柏杨的话,脸上不免也有些讪讪。
周大不由皱眉,心道这个柏杨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又怕薛蟠跟他在一起吃亏,不免十分着急。况且柏杨长得太好,周大是知道自家大爷的毛病的,生怕他被柏杨迷了心窍,不管不顾,只是当着柏杨的面,这些话还不好提。因此只愁苦着一张脸。
柏杨在一旁看得好笑,这位管家的心地倒是不坏,一心为着薛蟠考虑,只是也太糊涂了些,该提防的人不去提防,倒在这里跟自己磨洋工。
倒也不是说周大就真的糊涂至此,连好坏都看不出来。只是这人的心都是偏的,总更相信自己人,而怀疑外人。周大等闲不会觉得家里有人想要取薛蟠而代之,倒觉得他被柏杨带坏的可能性更大。如此一来,自然只戒备他。
“这也罢了,”柏杨脑子里转过这些念头,才微微笑起来,“薛兄既然有难处,那就算了。反正我这小本生意,倒也不必发愁。”
然后就要把人请出去。既然不买,就不必在仓库里待着了。
薛蟠原本犹豫,其实既不是因为周大的劝说,也不是因为掌柜的威胁——他本来就是个纵得无法无天的性子,哪里真的就会理会这些了?
只是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生怕自己以答应,转头柏杨得了好处就走了,自己却是连个好字也落不下,因此故意做出犹豫的样子,倒是希望柏杨因此对自己更殷勤些。
他哪里知道,上一回柏杨想要买布料,那是真心实意。且不说那时除了薛家没有别人要出手布料,光是那个仿佛儿戏般的分期付款,除了薛蟠就没人会答应,所以当时柏杨没有别的选择。但现在形势倒转,柏杨自认为卖布给薛家是照顾他们,薛蟠再拿捏姿态,他会理会才怪。